日子像上了发条,在凌晨的寒冷、枯燥的训练、寡淡的食物和战战兢兢的沉默中重复。
张琪玉觉得自己快被训成一块人形铁疙瘩了,虽然依旧是废铁,但至少比刚来时那摊烂泥强点。她学会了更有效地控制呼吸,摔倒时知道如何卸力,甚至能勉强跟上张起灵那非人速度的……慢放版。
她依旧怕他怕得要死,尤其是那双好像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和神出鬼没的树枝。但她内心的恐惧里,莫名其妙地掺进了一点点别的东西——比如,当他精准点出她发力错误,让她下次做同样动作轻松不少时,那一点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好像有点用”;比如,当她第一次成功躲过飞来的沙包(虽然是速度最慢的那档),他没有任何表示,但她似乎觉得他周身的气压没那么低了?
【错觉,一定是错觉。】她立刻掐灭这危险的念头,【族长大人只是嫌弃我摔起来太难看影响市容。】
这天,训练场的气氛明显不同。
没有各自分散练习,所有适龄的孩子都被集中到了最大的那个场地。几位面色肃穆、眼神锐利如鹰的教习师傅站在前方,张起灵也在其中,他站在一位头发花白、气势尤为沉凝的老者身侧,小小的年纪,气场却丝毫不逊。
【要考核?】张琪玉心里一咯噔,咸鱼本能瞬间觉醒,下意识就想往人堆最后面缩。
可惜,她现在是“族长亲自特训”的对象,哪怕训得再烂,也无形中被放在了视线焦点区。她刚挪动半步,就感觉一道冰冷的视线扫过来,她立刻僵住,乖乖站好,内心泪流满面。
考核内容简单粗暴——基础体能、反应速度、以及对几样基础兵器(缩小版)的掌握。
孩子们一个个上前,沉默地完成各项指令。成绩好的,教习师傅会微微点头;差的,则会得到冰冷的注视甚至毫不留情的呵斥。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张琪玉看得小腿肚直抖。她看到有个孩子因为连续几次没躲开木棍的抽打,被罚去跑圈,直到累瘫在地;还有个孩子因为记错了一个招式顺序,被当场骂得抬不起头。
【太可怕了……张家养孩子是养蛊吗……】她内心哀嚎,【我完了我完了,我肯定不及格,会不会被直接扔出去自生自灭?】
轮到她了。
她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到场地中央,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开始。”白发老者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第一项,耐力。围着巨大的训练场跑。
她咬紧牙关,迈开小短腿拼命跑。肺像破风箱一样嘶啦作响,喉咙里全是铁锈味。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能停!停了会被树枝抽!会被扔出去!】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少圈,直到教习师傅喊停,她直接瘫软在地,眼前发黑,恶心想吐。
成绩……勉强合格。吊车尾的那种合格。
第二项,柔韧与力量。一些基础的身体拉伸和负重。
她做得龇牙咧嘴,丑态百出,但好歹是咬着牙做完了。负责考核的师傅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最终还是在木板上划了一下,大概意思又是低空飞过。
第三项,反应。躲避不同方向飞来的软球。
这是张琪玉相对不那么害怕的一项,毕竟最近被张起灵用沙包砸出了点条件反射。她集中全部精神,左躲右闪,虽然依旧被砸中好几次,但比起之前纯靠脸接,已经好了太多。
她甚至无意识地用上了昨天躲藏训练时自己琢磨的小技巧,在一个球飞来时,没有直接后撤,而是顺势侧身滑步,险之又险地避了过去。
站在一旁的张起灵,目光在她那个略显笨拙却角度刁钻的滑步上停留了一瞬。
最终,反应这一项,她居然得了个“中”。
最后一项,基础兵器掌握。她分配到的是一把比她手臂长不了多少的木制短刃。
招式是固定的几个劈、刺、格挡动作。她练得最少,也最差。手臂没力,动作变形,握着木刀的手都在抖。
果然,没做完一套,就被教习师傅冷声打断:“停!无力!散漫!下一个!”
张琪玉小脸煞白,握着木刀,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羞耻和恐惧淹没了她。
【果然……还是不行……】
就在她以为自己彻底搞砸了的时候,那个一直沉默的白发老者却缓缓开口了,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反应尚可,身法……有点意思。谁带的?”
场中微微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瞟向了老者身侧那个沉默冷峻的小少年。
张起灵抬起眼,对上老者的目光,声音平静无波:“我。”
老者浑浊却锐利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细微的讶异,他再次打量了一下场中那个吓得快要缩成一团、明显资质平庸的小豆丁,又看了看身边这个家族公认的、前途无量的苗子。
“哦?”老者尾音微微上扬,听不出情绪,“你倒是……难得有这份心。”
张起灵沉默不语。
老者没再追问,挥了挥手示意考核继续。
张琪玉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回队伍末尾,心脏还在砰砰狂跳。
【过关了?居然过关了?最后一项那么烂都没被罚?】她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虚脱,【是因为……他说是他带的?】
她偷偷抬眼,看向前方那个依旧站得笔直的清瘦背影。
所以……他刚才……算是……变相保了她一下?
为什么?
因为她还有那么点“秘密”没榨干?还是因为她最近表现“尚可”?
没等她想明白,考核全部结束。教习师傅开始宣布成绩和……奖惩。
大部分孩子都是合格,少数几个优秀的得到了额外的食物奖励,而表现不佳的,则被点名,惩罚从加训到减少餐食不等。
张琪玉竖着耳朵,紧张地听着。
没有她的名字。
既没有被奖励,也没有被惩罚。
她这颗不起眼的小豆丁,竟然真的毫发无伤地混过去了!
解散的时候,她混在人流里,低着头想赶紧溜走。
经过张起灵身边时,她听到一声极低、却清晰无比的冷嗤。
来自另一个考核成绩优秀、看年纪比他稍大一点的男孩。那男孩斜睨了张琪玉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不屑,然后对着张起灵,用不高不低、刚好能让周围几个人听到的声音说:“真是浪费时间。”
张琪玉头皮一麻,立刻加快脚步,恨不得原地消失。
张起灵却像是根本没听到那男孩的话,甚至连眼神都没有给对方一个,径直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仿佛那个被嘲讽“浪费时间”的对象,以及他亲自承认“带”的人,都与他毫无关系。
张琪玉跑回孤儿院那间阴冷的屋子,把自己埋进角落的被子堆里,心脏还在怦怦乱跳。
今天发生的一切像走马灯一样在她脑子里回放。
考核的恐怖,吊车尾的合格,老者审视的目光,那句“谁带的”,张起灵平静的“我”,还有最后那声充满鄙夷的“浪费时间”……
她好像……给那位未来的族长大人丢脸了?
虽然他好像并不在意。
而且,他为什么愿意让她挂在他的名下?仅仅因为她那点不靠谱的“剧透”价值吗?
【不懂……完全搞不懂……】她把脑袋埋得更深了,【大佬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她只是隐隐觉得,自己这条被迫绑上贼船的咸鱼,好像……陷得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