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苏凌薇所料,第二天一大早,她家的茅草屋就成了全村的焦点。
天还没亮透,门外就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压低了的议论声。有好奇的,有羡慕的,也有那么几个眼神不善、带着嫉妒和贪婪的。
苏凌薇没有理会。她关紧柴门,将大部分的山药和木耳藏到了床板下,只留出两天的量。然后,她开始处理那株能改变命运的天麻。
她将天麻洗净,放入锅中隔水蒸透,直到用筷子能轻松戳穿,内里呈现出半透明的“糖心”状,这才小心翼翼地取出,用干净的布巾吸干表面的水分,放在屋里最通风的窗台上晾着。
这样炮制过的天麻,不仅能去除生麻的土腥味和那股令人不适的“麻”劲儿,更能锁住药性,让品相和价格都提升数倍。这是后世中药材加工的基本常识,但在此刻的青山村,却是无人知晓的秘法。
“姐姐,这是要做什么?”苏小石好奇地问。
“把它变成粮食,变成盐,变成新衣服。”苏凌薇一边整理着,一边柔声回答,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她将炮制好的天麻用一块干净的破布仔细包好,贴身藏在怀里。又将家里仅剩的二十个铜板揣上,给弟弟留足了食物和水,再三叮嘱他锁好门,千万不要给任何人开。
“姐姐要去镇上一趟,天黑前一定回来。小石乖乖在家,等姐姐给你带好吃的糖糕。”
安顿好一切,她迎着晨曦,踏上了前往清河县城的路。
青山村离县城有二十多里山路,对一个成年壮汉来说,也要走上一个多时辰。苏凌薇这具身体底子太差,走了不到一半,就已经气喘吁吁,双腿如同灌了铅。
但她咬牙坚持着。怀里那株温热的天麻,是她全部的希望,支撑着她疲惫的身体。
临近晌午,一座夯土筑成的城墙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
清河县城比她想象中要破败一些。旱灾的影响显而易见,街上的行人大多面带菜色,步履匆匆。但比起已经死气沉沉的村庄,这里至少还有着人气和秩序。
苏凌薇没有闲逛,她的目标明确——城里最大、最
有信誉
的药铺。
她向路边一个卖水的老伯打听,用一个铜板换来了一碗水和明确的指向:“姑娘要去药铺啊,那得去南街的‘济世堂’。那是咱们县城百年的老字号,童叟无欺,坐堂的孙大夫更是远近闻名的好郎中。”
“多谢大伯。”
苏凌薇谢过老伯,径直往南街走去。
济世堂的门脸果然气派,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透着古朴和威严。门内飘出浓郁的药香,闻之令人心安。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衫,迈步走了进去。
药铺里,几个穿着体面的客人正在抓药,伙计们忙得不可开交。一个年轻的伙计见她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便没怎么在意,只当是来看病的穷苦人,头也不抬地说了句:“看病去那边排队。”
苏凌薇没有动,只是平静地站在柜台前。
等那伙计忙完一阵,才不耐烦地抬起头:“怎么还在这儿?说了看病去排队,听不懂吗?”
“我不看病,”苏凌薇开口,声音不大,但吐字清晰,“我卖药。”
“卖药?”那伙计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神里满是轻蔑,嗤笑一声,“哪来的野丫头,别在这儿捣乱。我们济世堂可不收那些不三不四的山货,要是挖了几根烂草根就想来换钱,你可是找错地方了。”
苏凌薇没有被他的态度激怒,只是缓缓地从怀中掏出那个布包,一层层打开,将那株形态饱满、散发着独特药香的天麻放在了柜台上。
“伙计小哥,劳烦您请掌柜的或者坐堂大夫出来瞧瞧,看看我这株‘山货’,入不入得了你们济世堂的眼。”
那伙计本来还一脸不屑,可当他的目光落在那株天麻上时,脸色微微一变。
他虽年轻,但在药铺里当了几年学徒,这点眼力还是有的。眼前这东西,色泽黄白,半透明,有明显的环节纹,绝非凡品。他拿起来掂了掂,分量不轻,凑到鼻尖闻了闻,那股独特的香气更是做不得假。
“这……这是天麻?”他有些不确定地问道。野生的天麻本就少见,这么大个头、品相如此之好的,更是稀罕。
“正是,”苏凌薇不卑不亢地回答,“正经的野生赤天麻,重约三两,体型饱满,环节紧密。我已经用文火隔水蒸透,您看这断面,已成‘糖心’,正是药性最好的时候。此物专治头风眩晕,肢体麻木,乃是上品中的上品。”
一番话说得行云流水,条理分明,直接把那年轻伙计给说懵了。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苏凌薇,怎么也想不通,一个看起来比他还小几岁的乡下丫头,怎么会对药理说得头头是道,连“糖心”这种炮制后的行话都懂。
他知道,这事自己做不了主了。
“你……你等着!”他不敢再小觑,连忙把天麻放下,转身跑进了后堂。
片刻之后,一个身穿锦缎长衫、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跟着伙计走了出来。他看起来约莫四五十岁,眼神精明,步履稳健,正是济世堂的钱掌柜。
“就是你,要卖这株天麻?”钱掌柜的目光在苏凌薇身上一扫而过,便落在了柜台的药材上。
他拿起天麻,仔细地端详起来。先看外形,再闻气味,最后甚至用指甲刮下一点粉末,放入口中尝了尝。
他的眼睛越来越亮。
“好!好东西!”钱掌柜忍不住赞叹道,“果然是上品的野生天麻,而且炮制的手法也极为老道,火候恰到好处,完美地锁住了药性。小姑娘,这天麻,你是从何处得来?又是何人教你这般炮制的?”
这既是赞赏,也是试探。
苏凌薇心中早有准备,微微躬身,半真半假地答道:“回掌柜的话,小女子家住青山村,家中长辈曾是走方的郎中,略懂些药理。这天麻,是长辈离世前,告知我在山中一处绝壁上寻得的。如今家中遭了灾,实在没了活路,才想着将此物变卖,换些粮食度日。”
她将一切都推给了一个不存在的“郎中长辈”,合情合理,也解释了她为何懂药理。
钱掌柜闻言,点了点头,眼中的疑虑消散大半。他沉吟片刻,说道:“姑娘既然也是半个行家,那我便不与你绕弯子了。这株天麻,品相绝佳,又是灾年,药材难得。我济世堂愿意出……一两银子,收了。”
一两银子!
旁边的伙计听得倒吸一口凉气。一两银子,足够一个普通农户人家大半年的开销了!掌柜的出手,果然大方。
然而,苏凌薇听了这个报价,却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掌柜的,”她不急不缓地说道,“您是行家,自然知道,药分三等,救命的药,更是无价。如今大旱,民生凋敝,百姓忧思劳碌,患头风顽疾者只会多,不会少。您这济世堂,开门济世,想必也需要这等良药坐镇。一两银子,买的是寻常天麻的价。我这株,无论是品相还是炮制手法,都堪称‘珍品’。若非急等钱用,拿去府城,卖三两银子也不为过。”
她的话,说得有理有据,既捧了济世堂,又点明了药材的价值和潜在的市场需求,没有丝毫怯场。
钱掌柜看着眼前这个从容镇定的少女,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欣赏。他哈哈一笑,抚了抚胡须:“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你说的不错,是钱某看走眼了。也罢,我济世堂开门做生意,讲究个公道。这样,我给你这个数——二两银子!不能再多了,这已是我的诚意。”
二两银子!
这个价格,已经远远超出了苏凌薇的预期。她知道,见好就收。
“多谢掌柜。”她干脆利落地应下,“成交。”
钱掌柜满意地点点头,吩咐伙计去账房取钱。很快,两块沉甸甸的碎银子,用一张麻纸包着,交到了苏凌薇的手中。
银子入手,冰凉而厚重。
苏凌薇的心,终于彻底地定了下来。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凭自己的知识和勇气,赚到的第一桶金。
有了这笔钱,她和弟弟,终于可以不用再挨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