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凝固。
冷汗顺着叶夜的脊柱滑落,带来一阵冰凉的战栗。通道尽头那个静默的、非人的身影,如同从深渊中浮出的幽灵,散发着令人窒息的不详气息。幽绿的空洞双眼,似乎穿透了强光头盔的光柱,牢牢锁定了他的存在。
高等共生体?孢子灾难催生出的、保留部分人类形态却完全被孢子意识主导的可怖存在?叶夜只在壁垒最严厉的警告宣传片中见过类似的影像——它们通常伴随着大规模的死亡和灾难。
他的手缓缓摸向腰后别着的钢筋,动作尽可能轻缓,避免任何可能被解读为挑衅的行为。右臂义肢依旧沉默,没有任何预警或共鸣,这反而让他更加不安。是这东西超出了它的感知范围,还是...它选择了沉默?
对峙持续了大约十秒,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就在叶夜几乎忍不住要先发制人、冒险一搏时,那个身影动了。
它没有攻击,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起了一只布满菌斑和坏死组织的手,指向了叶夜身后的设备间深处,然后又缓缓指向通道的另一个方向——那并非叶夜来时的路,也不是他之前看到的左侧或右侧岔路,而是更深处,一个被阴影和坍塌物部分掩盖的、更狭窄的通道口。
这个动作重复了两次,缓慢而坚定,仿佛一个设定好的程序,又像一个生涩的引导。
它在...指路?
叶夜愣住了。这完全超出了他对墙外共生体的认知。它们不应该是疯狂、嗜血、只有捕食本能的存在吗?
他强压下心中的惊疑,试图理解这个手势。指向设备间,是指父亲留下的日志?指向那条隐藏通道,是建议他往那里走?
为什么?
他谨慎地、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表示不解。
那身影似乎“理解”了他的困惑。它放下手臂,静立片刻,然后,它那空洞眼眶中的幽绿光芒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下一秒,一股微弱、杂乱、却并非恶意的意念流,如同受到严重干扰的无线电信号,断断续续地传入叶夜的脑海。这意念并非来自右臂,而是直接作用于他的意识!
【...安...全...】
【...暂...时...】
【...‘它’...苏醒...追...猎...】
【...沿...标记...走...】
【...同源...者...】
信息破碎不堪,夹杂着大量无法理解的杂音和扭曲感,但核心意思勉强传达了出来:那条路暂时安全,有某种东西苏醒了在追猎,沿着某种标记走,以及...它认为叶夜是“同源者”?
是因为这只右手吗?
叶夜的心脏狂跳。这东西不仅拥有一定智慧,还能进行某种程度的精神沟通?它所说的“它”又是什么?母体的追猎者?
就在他试图消化这惊人信息时,远处深邃的黑暗通道中,隐约传来了一种新的声音——一种低沉的、如同重型磨盘碾压岩石的闷响,伴随着某种尖锐物体刮擦金属的刺耳噪音,正由远及近!
那静默的身影猛地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幽绿的光芒剧烈闪烁起来!它传递给叶夜的意念瞬间变得急促而尖锐:
【...快...走!!!】
强烈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瞬间淹没了叶夜!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这诡异的存在是敌是友,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他猛地转身,扑向那个被指示的、隐蔽的狭窄通道口!
就在他钻入通道口的瞬间,他最后回头瞥了一眼。
只见那个高大的守望者身影,依然静立在通道中央,面向那恐怖声响传来的方向,缓缓张开了双臂。它身上那些电路板般的菌斑骤然亮起,发出强烈的、不稳定的幽绿色光芒,如同某种准备自毁的警示灯!
紧接着,一声绝非人类能发出的、混合着高频嘶鸣和低频咆哮的怒吼,从它那个方向爆发开来,强烈地冲击着叶夜的耳膜和意识!
叶夜不敢再看,拼命地向狭窄通道深处爬去!
身后的主通道传来惊天动地的巨响、剧烈的能量波动和某种可怕生物的愤怒嘶吼!整个地下结构都在剧烈震颤,碎石和灰尘簌簌落下!
战斗爆发了!那个神秘的守望者,为了给他争取时间,主动拦截了那个恐怖的“追猎者”!
叶夜咬紧牙关,不顾一切地向前爬。通道狭窄而陡峭,一路向上,似乎是某种紧急逃生通道。他只能依靠头盔的光芒照亮前方。
爬了不知多久,身后的轰鸣和震动逐渐减弱、消失,最终重归死寂。
那个守望者...怎么样了?
他不敢去想结果。
通道开始出现向上的金属梯。他艰难地攀爬,左腿的伤处和背后的伤口疼得他几乎虚脱。梯子的尽头被一个沉重的、锈死的井盖挡住。
他用尽最后力气,用肩膀猛撞!
一次,两次,三次!
哐当!
井盖终于被顶开,外面昏黄的光线和冰冷的、充满孢子尘埃的空气瞬间涌入!
他贪婪地呼吸着,奋力爬出井口,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陌生的废墟之中,四周是更加高大的建筑残骸,远处似乎有微弱的光芒闪烁。天光依旧昏沉,但表明他至少回到了地面。
他瘫倒在冰冷的碎石地上,剧烈喘息,全身都在颤抖。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方才那惊心动魄的遭遇交织在一起,让他心神激荡。
他活下来了。因为一个陌生、诡异存在的舍身拦截。
“同源者”...“沿标记走”...
他挣扎着坐起身,仔细观察四周。这里似乎是一个旧时代广场的边缘。他的目光扫过周围残破的建筑墙面,忽然猛地一凝!
在不远处一根扭曲的钢筋混凝土地桩上,他看到了一个模糊的、新近被刻画上去的记号——一个简单的、圆圈包裹着闪电的图案!
和他父亲徽章、设备间门上的标志核心元素一致!但更加简洁!
这就是那个守望者所说的“标记”?
它...或者它们,是一个组织?“守望者”?在引导像他这样的“同源者”?
叶夜感到自己仿佛揭开了一个巨大冰山的一角。墙外的世界,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和诡异。
他休息了片刻,处理了一下再次裂开的伤口,服用了最后一点止痛药。补给几乎耗尽,伤势不轻,他必须尽快找到安全的落脚点和资源。
他记下那个标记的方向,拄着钢筋,一瘸一拐地向前探索。他尽量保持隐蔽,利用废墟阴影移动。
走了大约几百米,他又在一处断墙看到了同样的标记,指向东南方向。
遵循着标记的指引,他穿过一片狼藉的街道,避开几处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坍塌区域和孢子丛生的洼地。
终于,在黄昏降临,孢子尘霾变得更加浓重,能见度急剧下降时,他看到了前方一栋相对完好的旧时代建筑。这栋楼约有五六层,外表破损严重,但主体结构看起来还算稳固。底层入口被各种废弃物和锈蚀车辆巧妙地堵死,只留下一个需要弯腰才能通过的缝隙。
而在缝隙旁的墙壁上,清晰地刻着那个引导他的标记——圆圈闪电。
就是这里了。
叶夜没有立刻靠近,而是谨慎地躲在远处观察了十几分钟。确认周围没有明显的危险,也没有看到其他人活动的迹象后,他才小心翼翼地靠近入口。
缝隙内黑暗而安静。他深吸一口气,压低身体,钻了进去。
内部是一个宽敞的大厅,布满灰尘和杂物,但似乎经过简单的清理和加固。空气中有淡淡的烟味和某种草药的味道。大厅中央生着一小堆篝火,几个人影围坐在火堆旁。
听到入口的动静,火堆旁的人瞬间警觉起来,纷纷拿起武器——自制弓箭、砍刀、一根顶端绑着锋利骨刺的长矛。
“谁?!”一个低沉而充满警惕的声音喝道。
叶夜停下脚步,缓缓直起身,举起左手表示没有恶意。头盔的光柱扫过对方,对方也看清了他。
对方是两男一女。两个男人一个年纪稍长,脸上有伤疤,眼神锐利,拿着那把骨刺长矛;另一个较为年轻,手里紧握着一把磨利的消防斧。那个女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面色疲惫但坚毅,手里握着一把自制短弓,箭已搭弦,对准了叶夜。
他们的状态看起来比轮胎坟场的人要好一些,衣着虽然破旧但相对整洁,裸露的皮肤上也有寄生斑痕,但眼神中还保持着清醒和锐气。
“流浪者。”叶夜沙哑地开口,保持着安全距离,“跟着...标记来的。”
听到“标记”二字,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警惕稍减,但武器并未放下。
年长的男人上下打量着叶夜,目光在他相对完好的防护服、头盔以及那只显眼的机械右手上停留了片刻:“什么样的标记?”
“圆圈,闪电。”叶夜回答。
三人似乎松了口气。女人放下了弓,但箭仍搭在弦上。年轻男人也稍稍放松了消防斧。
“从哪来?怎么找到标记的?”年长男人继续盘问,他是这儿的领头人。
“第七壁垒。地下...一个设备间逃出来,遇到了...”叶夜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个守望者,“...指引。”
年长男人眼神微动,似乎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算你运气好,也够机警。我是老K,这里是‘闪电哨站’。她是阿莉,他是小刀。”他简单介绍了一下。
“叶夜。”
“受伤了?”那个叫阿莉的女人注意到叶夜不自然的站姿和腿上的血迹。
“嗯,被坍塌埋了一下,左腿可能骨裂,背后有伤。”
老K对年轻的小刀示意了一下。小刀不太情愿地走过来,递过来一个小水囊和一小块黑乎乎的药膏。
“水是干净的。药膏敷伤口,能防感染和孢子滋生。”老K说道,“算是给‘同路者’的见面礼。但别指望太多,我们自己也不宽裕。”
叶夜接过,低声道谢。他没有立刻使用,只是先喝了一小口水。在墙外,保持警惕是生存的第一法则。
他仔细观察这个哨站。这里似乎是一个小型的幸存者据点,人数不多,但组织性明显强于轮胎坟场。大厅经过加固,二楼以上似乎还有布置,有人影在楼梯口晃动。
“你是怎么被壁垒赶出来的?”阿莉忽然问道,目光再次落在他的机械手上,“因为那个?”
叶夜沉默了一下,点头:“义肢检测出孢子反应。”
三人并没有露出太过意外的表情,似乎见怪不怪。
“能用的家伙就是好家伙,管它沾没沾孢子。”老K哼了一声,“只要脑子没被孢子啃光就行。你这手...看起来不一般。”
叶夜没有接话,转而问道:“你们说的‘同路者’...还有那些标记...是什么意思?”
老K和阿莉对视了一眼,似乎在权衡什么。
最后老K开口,声音压得更低:“‘守望者’留下的标记,指引像我们这样,还没完全被孢子弄疯,还想活下去的人去相对安全的地方,或者...避开某些东西。”他指了指叶夜的右手,“也对某些‘特别’的家伙感兴趣。你既然能被指引来,还遇到了‘它们’,说明你有点特别。”
果然如此。叶夜心中了然。那个神秘的组织或存在,在暗中活动。
“‘它们’...是什么?”他忍不住追问。
老K摇了摇头:“没人知道确切答案。有人说它们是早期感染却没完全失去自我的人,有人说它们是孢子本身产生的特殊意识体,甚至有人说它们是旧时代的幽灵...只知道它们很强大,很诡异,通常不会主动攻击我们,偶尔会提供帮助,但也会带来麻烦。尽量听从标记指引,但别完全依赖它们,这是墙外的生存法则之一。”
信息有限,但至少证实了叶夜的猜测。
“我这里有点东西,或许能换点药品和食物。”叶夜从生存包里拿出那本父亲的日志——他提前将“火种”晶体取出单独藏好了,“一些旧时代的技术笔记。”
老K接过日志,粗略翻看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很专业的东西...可惜,这年头,知识不如一块面包实在。”他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将日志递还给叶夜,“留着吧,也许以后有用。小刀,去拿半块口粮和一点止血粉给他。”
小刀嘟囔了一句,还是照做了。
叶夜用一点止血粉处理了背后比较深的伤口,又将那黑药膏敷在左腿肿痛处,一股清凉感暂时压下了疼痛。他接过那半块硬邦邦的口粮,小心地收好。
“你可以在一楼角落那个破沙发休息一晚。”老K指了指大厅角落一个破烂不堪但还算完整的旧沙发,“明天天亮必须离开。我们这里不收留长期住户,人越多越容易引来麻烦。沿着标记继续向东走,大概再走两天,有一个更大的聚集点‘鼹鼠镇’,那里或许有你需要的东西和更多信息。”
“谢谢。”叶夜点头。能有一个相对安全的角落度过一夜,已经是难得的仁慈。
他拖着伤腿走到角落,瘫倒在破沙发上,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头盔的光芒熄灭,他只靠着右臂那极其微弱的湛蓝微光照明。
父亲的研究、神秘的义肢、母体的低语、守望者的指引、墙外的残酷与微弱希望...无数信息在他脑中盘旋。
在他意识逐渐模糊,即将沉入睡眠时,右臂义肢再次传来极其微弱的悸动。
这一次,不再是信息或警示,而是一种非常非常缓慢、持续的能量流动感——仿佛它正在从周围弥漫的浓重孢子空气中,汲取着微不足道的能量,如同休眠充电般。
【能源水平:极低...自动吸收环境孢子能量中...效率:0.7%...】
一行细微的数据在他腕部屏幕上一闪而过。
叶夜在陷入沉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它...真的在“进食”...
夜还很长。而墙外的世界,隐藏的秘密远比他知道的更多。
黑暗中,似乎有细微的、来自遥远地方的孢子低语,悄然入梦。
第8章
破碎穹顶的坐标
清晨,孢子尘霾似乎比夜晚更加浓重,昏黄的光线艰难地穿透,给废墟带来一种不真实的、如同旧照片般的质感。叶夜在一阵肌肉酸痛和骨裂处的抽痛中醒来。
哨站里很安静,只有守夜人换岗时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不知名生物的悠长嘶鸣。火堆已经熄灭,只剩下余烬的微光。
他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伤势。背后的伤口在药膏作用下没有恶化,左腿依旧肿胀疼痛,但似乎没有继续出血。他小心地活动了一下,刺痛感依旧明显,但勉强可以支撑缓慢行走。
生存包里最后一点压缩饼干和净水在昨晚已经消耗殆尽。他真正意义上弹尽粮绝了。
老K和阿莉也已经醒来,正在低声交谈着什么,看到叶夜醒来,冲他点了点头。
“感觉怎么样?”阿莉问道,递过来一小杯温热浑浊的液体,散发着淡淡的苦涩草药味,“提提神,也能稍微压制一点孢子活性。”
叶夜道谢接过,小心抿了一口。味道很怪,但一股暖流确实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些许寒意和疲惫。
“还能走。”叶夜简短回答,目光扫过大厅。小刀不在,可能去巡逻或者休息了。
“那就好。”老K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张粗糙的、用炭笔画在兽皮纸上的简易地图,“标记指向东边的‘鼹鼠镇’,大概两到三天的路程。这条路相对熟悉,但我们能提供的帮助有限。”他在地图上指出一条蜿蜒的路径,标注了几个可能的危险点和水源地。
“路上小心掠夺者团伙‘血牙’,还有一片变异捕蝇草区域,千万别靠近。如果看到天空有大量‘腐翼蝠’聚集,立刻找地方躲起来,那通常意味着附近有大型孢子兽活动或者即将发生孢子尘暴。”阿莉补充道,语气严肃。
叶夜仔细记下这些信息,这些用生命换来的经验在墙外比任何物资都珍贵。
“多谢。”他将地图小心收好,“这份地图...”
“不用谢,同路者之间互相帮助是‘守望者’默许的规则之一,虽然它们从不明说。”老K摆摆手,“只要你也把这份善意传递下去就行。”
叶夜点点头。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从贴身内袋里取出了父亲的那本日志,翻到最后一页被撕毁的地方。
“还有一个问题,你们...有没有见过类似这个的标志?或者,听说过‘破碎穹顶’、‘北方实验室’这样的地方?”他指着最后一页那几个模糊的词语和残留的、类似某种建筑结构的草图印记问道。这是父亲日志最后可能提及的关键信息。
老K和阿莉凑近仔细查看。阿莉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老K却盯着那模糊的草图印记,眼神闪烁了几下,似乎在回忆什么。
“这个结构...”他用手指点了点那个像是破碎半球体的草图,“...我好像有点印象。”
叶夜的心立刻提了起来。
“几年前,有一次我被一群腐狼追猎,逃进了一片重度污染区的边缘,那里的孢子浓得几乎化不开,能看到很多诡异的幻象。”老K的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心有余悸,“我在一堆扭曲的金属废墟里暂时躲藏,那地方看起来像个旧时代的科研前哨站什么的。我在一面还没完全倒塌的墙上,看到过一个被喷漆覆盖了大半的标志,大概的样子...有点像这个。”
他用手在灰尘地上粗略地画了一个被闪电贯穿的、有裂痕的穹顶图案。
“至于名字...我没看到‘破碎穹顶’,但那附近的地图上,好像标注着一个叫‘北极星研究所’的地方,就在更北边,靠近那片死亡禁区‘苍白苔原’的边缘。”老K抬起头,看着叶夜,“你要找的地方,可能就在北边。但那地方...据说比孢子林还邪门,进去的人很少能出来,甚至没人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我劝你最好别去。”
北方...北极星研究所...死亡禁区...
父亲最后失踪的方向,似乎也是北方壁垒圈之外。
线索似乎串联起来了一点,但指向的是一个更加危险的方向。
“我明白了。谢谢,这很重要。”叶夜沉声道。去不去是另一回事,但信息至关重要。
这时,外出巡逻的小刀回来了,脸色有些紧张。
“K哥,东边有点不对劲。”小刀语速很快,“刚才在瞭望点看到‘血牙’的那帮杂碎了,他们好像在和另一伙人交易,人数不少,而且...他们带着一个笼子,里面关着个东西,看起来不像人,也不像一般的孢子兽,蒙着黑布,但感觉...很怪。”
老K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血牙’又在搞什么鬼?和谁交易?”
“看不清,那伙人穿着统一的灰白色防护服,没见过那种样式,很干净,不像一般的拾荒者或者掠夺者。”小刀描述道,“交易很快,完了就各自散下去了。但‘血牙’的人没走远,好像在往鼹鼠镇的方向移动。”
统一的灰白色防护服?叶夜立刻想起了第七壁垒的守卫和研究人员,他们的制服是深灰色的。另一股势力?
“妈的,准没好事。”老K骂了一句,对叶夜说,“你如果要往东走,最好格外小心。‘血牙’那帮人渣毫无底线,而且睚眦必报。昨天你弄死了他们一个人,虽然没人看见,但他们肯定会把这笔账算在任何一个陌生的、可能的人头上。”
叶夜心中一凛。这确实是个麻烦。
没有更多信息,他只能将这份警惕牢记心底。
休息得差不多了,他必须出发。哨站不会长时间收留他。
他站起身,忍着左腿的疼痛,向老K三人郑重道谢:“感谢收留和指点。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会回报。”
老K拍了拍他的肩膀(避开了受伤的左肩):“活下去,就是最好的回报。记住,墙外不信任任何人,但有时候,也得相信一下‘同路者’和那些标记。”
阿莉递给他一个小布包:“一点路上用的伤药和净化草药,省着点用。”
叶夜接过,再次道谢。这份善意在末世中显得格外珍贵。
他没有再多说,戴上头盔,调整好呼吸,拄着那根钢筋,一瘸一拐地走出了闪电哨站,再次融入了无边无际的、昏黄孢子尘霾笼罩的废墟世界。
按照地图的指引,他向东行进。每一步都伴随着左腿的刺痛和背后的酸痛,速度很慢。
周围的景象愈发荒凉破败,废墟的高度和密度增加,说明这里曾经是城市的中心区域。巨大的建筑残骸如同巨兽的尸骨,沉默地诉说着往昔的繁华与灾难后的死寂。
他尽量避开开阔地带,选择在建筑的阴影和残垣断壁间穿行,时刻保持着警惕。右臂义肢一直保持着沉默,只有腕部屏幕偶尔极其短暂地闪烁一下【环境能量吸收:持续中...】的提示。
中午时分,他找到一处相对稳固的半地下车库入口休息,服用了一点阿莉给的草药,苦涩的味道让他精神稍振。他拿出父亲的地图和老K给的地图对比,确认自己没有偏离方向。
就在这时,右臂义肢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高频的震动!
不是危险的预警,更像是一种...信号接收般的悸动?
同时,腕部屏幕再次亮起,一行新的、残缺的信息闪烁起来:
【...检测到微弱加密信号...频段:...北极星...】
【...信号源:东南方向...1.2公里...波动...】
【...内容:...警告...隔离失效...最高权限...请求...支援...】
北极星?!是北极星研究所的信号?
叶夜猛地站起身,望向东南方向。信号源很近!但内容是警告?隔离失效?请求支援?是过去的残留信号,还是...实时发出的?
父亲的研究所难道还在运作?还有人活着?
巨大的疑问和一丝渺茫的希望攫住了他。
去不去?
东南方向并非直接指向鼹鼠镇,稍微绕路,而且信号源所在区域在地图上被老K标注了一个小小的骷髅头,代表高度危险。
理智告诉他,以他现在的状态,前往一个未知且被标注为高度危险的信号源,极其不智。
但是...北极星研究所...这可能是找到父亲下落、解开手臂谜团最直接的线索!
就在他内心激烈斗争时,右臂义肢再次传来引导感——一种强烈的、指向东南方向的冲动!
它似乎对那个信号源极为感兴趣。
叶夜只犹豫了几秒钟。
去!
他必须去!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
他调整方向,忍着疼痛,小心翼翼地朝着信号源指示的方向摸去。
越往东南方向走,周围的景象越发诡异。废墟表面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色彩艳丽的怪异菌斑和苔藓,空气中孢子的浓度明显升高,甚至能看到一些微小的、发着磷光的孢子颗粒如同雪花般飘落。一些扭曲的、从未见过的、半植物半生物状的怪异结构开始出现在废墟之间,如同某种恶意的雕塑。
右臂义肢吸收环境能量的效率似乎在这里提高了,腕部屏幕显示【效率:1.8%...】,但它也变得更加“活跃”,表面下的湛蓝色流光脉动频率加快,不时传来微弱的、难以解读的情绪碎片——警惕、好奇,还有一丝...熟悉感?
这里的孢子环境,似乎让它更加舒适,也更加强大,但叶夜心中的不安却愈发强烈。他频繁地检查自己的状态,生怕寄生度不知不觉中飙升。
按照义肢指示的距离,他逐渐接近目标区域。
前方出现了一片奇特的景象——一个相对独立的、仿佛被巨大力量整体砸入地下的建筑群。这些建筑呈现出明显的旧时代科研基地风格,但大多已经严重损毁变形,被厚厚的、如同血管脉络般的深紫色菌毯所覆盖。菌毯还在微微蠕动,仿佛拥有生命。
而在建筑群的中心,是一个半塌的、由特殊合金构成的穹顶结构。穹顶的一侧完全撕裂,露出内部错综复杂的、同样被菌毯和怪异晶体覆盖的管道和设备。
那里就是信号源的位置!也是地图上骷髅头标注的区域!
叶夜躲在一堵巨大的、倾斜的混凝土墙后,仔细观察。
穹顶建筑周围异常安静,连风声似乎都消失了。那种死寂感,比喧嚣的废墟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他看到了信号源——就在破碎穹顶的最高处,一个半悬着的、似乎是从内部伸出的通讯天线阵列。阵列大部分已经损坏,但其中一个碟形天线还在极其缓慢地、机械地转动着,表面覆盖着菌斑和结晶。
就是它在发出微弱的信号?
叶夜仔细观察整个区域,试图寻找入口或者任何活动的迹象。
突然,他的目光凝固了!
在破碎穹顶下方,一个被菌毯部分掩盖的入口处,停着几辆经过重度改装的、覆盖着锈蚀装甲和尖刺的车辆——正是他在闪电哨站外远远瞥见的、“血牙”掠夺者使用的车型!
而在车辆旁边,散落着几具尸体!穿着掠夺者破烂的皮甲,死状极惨,身体扭曲,像是被巨大的力量撕碎,伤口处覆盖着快速生长的、肉芽状的菌丝!
他们果然在这里!而且遭遇了不测!
叶夜的心沉了下去。看来这里的危险远超想象。
他必须更加小心。他缓缓移动位置,试图找到一个更好的观察角度。
就在他换到一个新的掩体后时,脚下突然“咔嚓”一声,踩碎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他低头一看,是一副破碎的、沾满干涸血迹的战术目镜,样式古老,但保养得很好,绝非掠夺者能拥有的东西。
他捡起目镜,手指擦过镜片边缘,那里刻着一行细小的字母:
**【N.P.I.
Security
-
Unit
7】**
N.P.I.?北极星研究所(Northstar
Polaris
Institute)的缩写?Security?安保人员?
这是研究所内部人员的装备?怎么会遗落在这里?看血迹干涸的程度,似乎有些时日了。
难道研究所的安保人员曾经试图从内部出来,或者...外部有人试图进去?
越来越多的谜团涌现。
叶夜将目镜碎片收起,再次抬头望向那片死寂的、被菌毯覆盖的破碎穹顶。
父亲,你最后就在这里吗?
这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
而“血牙”掠夺者和那伙神秘的灰衣人,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又是什么?
他深吸一口充满高浓度孢子的空气,感受着右臂传来的、既警惕又渴望的复杂悸动。
他知道,自己必须进去看一看。
但绝不是现在。以他现在的状态,进去无异于自杀。
他需要更好的装备,需要治疗伤势,需要更多的抑制剂,需要...了解更多信息。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诡异的破碎穹顶,将其位置牢牢刻印在脑海中。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拖着伤腿,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向着东边“鼹鼠镇”的方向退去。
目标已经明确。
现在,他需要为真正的探索做好准备。
而鼹鼠镇,将是他的下一个关键节点。
身后的破碎穹顶,如同一个沉默的、布满疮痍的巨兽,静静地蛰伏在浓重的孢子雾霭中,等待着他的再次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