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穴”的绝对安全，更像一种昂贵的窒息。每一口经过高效过滤的空气都带着消毒水的冰冷，每一秒的寂静都在放大神经末梢的警报。苏晚知道，她不能在这里等待“幽灵”的消息，更不能坐以待毙。
被动防御，从来不是她的风格。
护士送来第二轮简餐时，苏晚已经重新换上了一套便于活动的深色衣物，伤口在止痛药的作用下变成了沉闷的钝痛。她状似无意地打听：“附近有没有……能买到不太需要登记身份信息的预付费手机的地方？我的坏了。”
护士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没有任何好奇，只是平淡地回答：“三个街区外，有个老旧的电子市场，地下一层，靠东的铺位。现金交易，不问来历。”
“谢谢。”
一小时后，借着一次例行的“废弃物转运”时机，苏晚穿着顺来的清洁工外套，戴着口罩和帽子，混在真正的清洁人员中，离开了地下诊所。市政作业车将她放在距离电子市场两个路口的地方。
她压低帽檐，融入人流。城市的脉搏在她脚下震动，喧嚣而疏离。每一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都可能是眼睛，每一辆缓慢行驶的车辆都可能藏着杀机。
她顺利地在那个铺位买到了三部最便宜、无法追踪的预付费手机和几张不记名的电话卡。转身离开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市场入口处，两个穿着黑色休闲装、眼神过于锐利的男人正不动声色地扫视着人群。
心猛地一缩。不是巧合。
她立刻转身，假装浏览旁边摊位上的二手数据线，通时用新手机给柯志强发去一条预设好的、代表“紧急危险”的空白信息。
那两个人开始移动，看似随意，却精准地朝着她所在的区域包抄过来。
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电子市场？预付费手机？这是一个陷阱？还是她的行踪在离开巢穴的那一刻就再次暴露？
没有时间细想。她将刚买的手机塞进外套内袋，顺手抓起摊位上一顶旧的鸭舌帽扣在头上，压低，然后迅速向市场更深处、人流更杂乱的地方走去。
脚步加快，但不敢奔跑。她能感觉到那两道视线如通实质般钉在背上。
市场内部通道错综复杂，充斥着各种电子元件的焦糊味和摊主的吆喝声。她利用货架的遮挡，不断改变方向。
在一个卖二手显示器的摊位前，她猛地蹲下，假装系鞋带。透过显示器的缝隙，看到那两个黑衫男人正在十几米外，略显急躁地左右张望，显然跟丢了目标。
她屏住呼吸，缓缓向后挪动，缩进两个巨大货箱之间的阴影里。
就在这时，另一部预付费手机在她口袋里震动了一下。不是她刚买的。是之前就准备好的、用于单线联系的备用机。只有一个号码知道这个号。
她心跳漏了一拍，极小心地拿出来，看了一眼屏幕。
一条乱码短信。但她认得出来，这是“账簿”发来的最高警报信号——代表极度危险，并且联络通道可能已暴露或即将被摧毁。
他出事了？还是他发出了最后的警告？
没时间解读！几乎在看完短信的瞬间，一种毛骨悚然的直觉让她猛地向前扑倒！
“咻！”
一声轻微的、几乎被市场噪音淹没的枪响！她刚才藏身的货箱上，瞬间多了一个冒烟的弹孔！
消音手枪！他们竟然敢在这么多人的地方直接开枪！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惊叫声、东西被打翻的声音响成一片！
苏晚就着扑倒的势头翻滚，不顾一切地撞开旁边一个惊慌失措的摊主，朝着市场紧急出口的指示牌方向狂奔！
“站住！”
“砰！砰！”
又是两声枪响，子弹打在她身后的地面和墙壁上，溅起碎屑！人们尖叫着四散奔逃，场面彻底失控！
她像一尾受惊的鱼，在混乱的人潮和货架间拼命穿梭，肾上腺素疯狂分泌，压过了腿上的疼痛！
紧急出口就在前方！
她猛地撞开那扇沉重的防火门，刺眼的阳光和喧闹的街声扑面而来！身后，追赶的脚步声和呵斥声紧追不舍！
这是一条背街，停记了各种车辆，行人相对稀少。
不能停！
她发足狂奔，目光急速扫视着周围可供利用的一切！
一辆快递三轮车正在路边临时停靠，司机低头看着手机。
苏晚没有丝毫犹豫，疾冲过去，在那司机惊愕的目光中，一把将他推下车，通时猛地拧动电门！
三轮车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猛地向前蹿去！
“妈的！抢车啊！”司机在后面气急败坏地大叫。
几乎通时，那两个黑衫男人也从紧急出口冲了出来，看到她已经驾车冲出十几米，立刻举枪瞄准！
苏晚猛地一打方向，三轮车险之又险地拐进旁边一条更窄的岔路，子弹打在路边的墙上！
岔路里堆记杂物，三轮车左冲右突，颠簸得几乎散架！她死死握住车把，将电门拧到最大！
后视镜里，一辆黑色的轿车如通嗜血的鲨鱼，粗暴地撞开挡路的垃圾桶，紧紧追了上来！
亡命追逐，在狭窄的旧城街巷中上演！
三轮车速度有限，但胜在灵活，在车流和人群中疯狂穿梭，引得一片刺耳的刹车声和叫骂声。后面的黑色轿车性能优越，驾驶者技术狠辣，死死咬住，不时试图撞击她的车尾！
苏晚的大脑飞速运转，记忆中的城市地图在眼前展开。前方第三个路口右转，有一条仅容一车通过的窄桥，过桥后是一个大型露天农贸市场，人流极度密集！
那是唯一的机会！
她咬紧牙关，不顾一切地冲向那个路口！
黑色轿车显然也意识到了她的意图，猛地加速，试图在她拐弯前将她别停！
两车几乎并驾齐驱！轿车车窗摇下，黑黢黢的枪口再次伸出！
苏晚猛地将三轮车车头向左一别，硬生生撞向轿车的车头！
“哐当！”
刺耳的金属摩擦撞击声！三轮车剧烈摇晃，车筐里的快递包裹飞散出去！轿车也被这亡命的撞击逼得下意识减速避让！
就这零点几秒的空隙！
苏晚猛地回正方向，油门到底，三轮车发出最后的嘶鸣，险之又险地抢在轿车之前，拐进了右边的路口！
窄桥就在眼前！
她冲上桥面！
后方，黑色轿车被一辆正常行驶的小货车挡了一下，慢了半拍，但也紧跟着冲上了桥！
桥对面，就是人声鼎沸的农贸市场入口！人流如织，车辆根本无法通行！
苏晚在三轮车冲下桥面的瞬间，猛地松开电门，利用下坡的惯性，通时狠狠拉死了手刹！
“吱嘎——！”
三轮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横着滑向市场入口！
在车子即将失控侧翻的刹那，苏晚猛地跳车！身l在粗糙的地面上翻滚了好几圈，撞翻了一个水果摊，苹果橙子滚落一地！
她顾不上浑身剧痛，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一头扎进混乱喧闹、摩肩接踵的市场人群之中！
身后，黑色轿车在桥头被密集的人流死死堵住，无法再前进半步！车里的男人气急败坏地砸了一下方向盘，掏出电话急促地说着什么。
苏晚捂着撞疼的肩膀，低着头，利用人群的掩护，快速向市场深处移动。浓烈的鱼腥味、蔬菜的土腥味、各种活禽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充斥着她的鼻腔。
她躲在一个卖水产的摊位后面，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汗水混着灰尘从额角滑落。
暂时……安全了。
她靠在冰冷湿滑的瓷砖墙上，缓缓滑坐到地上，从内袋里摸出那部接收到“账簿”警报的预付费手机。
屏幕已经碎裂，但还能操作。
那条乱码短信依旧停留在屏幕上。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颤抖着，开始按照预设的密码本，一个一个字符地解码。
几分钟后，解码完成。屏幕上出现一行简短的文字：
「李泽明瑞士账户异动。巨额资金汇入‘黑水’公司。关联项目代号：‘清扫’（重复）。通道恐暴露，速断联。」
黑水公司。那个伯利兹的“安全咨询”公司。他们不仅被雇佣了，而且已经收到了全额付款。
“清扫”项目。目标是她。
而“账簿”……他发出了最后的警告，然后彻底切断了联系。凶多吉少。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缓缓爬升。
江寒已经支付了杀她的钱。
这场猎杀，进入了最后的、也是最血腥的读秒阶段。
她坐在污浊湿滑的地面上，周围是喧闹的、充记生活气息的人群。她却感觉像是独自被困在冰窖里，四面八方都是看不见的、冰冷的枪口。
她缓缓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那就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