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锅点缀着翠绿葱花和鲜红枸杞的山药排骨粥，苏晚星足足喝了两大碗。
温热的米粥顺着食道滑入胃里，熨帖了她身l所有的不适，也填记了她心中某个空了很久的角落。
饭后，顾云帆以“病人需要绝对的安静”为由，理直气壮地没收了苏晚星所有能与外界联系的电子设备，并勒令她立刻上床休息。
苏晚星难得地没有反驳。
一方面，她的身l确实还需要恢复；另一方面，她也有些贪恋这种被人霸道地关心着的感觉。
这一觉，她睡得格外安稳。
等她再次醒来时，窗外已经是一片深沉的夜色。房间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床头灯，而顾云帆，正坐在床边的一张单人沙发里，腿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屏幕上流淌着瀑布般密集的绿色代码。
他似乎是怕打扰到她，将键盘设置成了静音模式，动作也放得很轻。
柔和的灯光勾勒出他专注的侧脸轮廓，平日里那双总是显得有些锐利的眸子，此刻在屏幕光芒的映照下，显得异常深邃和沉静。
苏晚星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这一刻的画面，美好得像一幅画。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他们不是在商场上并肩作战的盟友，而是一对最寻常的、在深夜里各自忙碌又互相陪伴的伴侣。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顾云帆敲击键盘的手指停了下来。他抬起头，正好对上她还带着几分睡意的朦胧眼神。
“醒了？”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苏晚星坐起身，感觉烧已经退了，身上也有了力气，“你在忙什么？”
“没什么，处理一点……小麻烦。”顾云帆说着，合上了电脑。
苏晚星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刚才话语里的一丝迟疑。她太了解他了，这个男人，越是说得云淡风轻，往往意味着事情越是棘手。
“顾云帆，”她定定地看着他，语气认真，“我们是合作伙伴。如果你遇到了麻烦，我有权知道。”
顾云帆看着她澄澈而坚定的眼神，沉默了几秒。
他知道，他瞒不过她。
他叹了口气，重新打开电脑，将屏幕转向她。
“你自已看吧。”
屏幕上，是一封加密的内部邮件，发件人是“境界”科技的首席技术官（cto），李昂。
邮件的内容，是一份关于《九州·浮生录》核心引擎——“女娲”引擎的源代码安全评估报告。报告的结论触目惊心：在过去的两周内，有人利用一个极其隐蔽的系统后门，多次、小批量地，从公司的核心服务器上，拷贝走了“女娲”引擎的部分关键代码。
苏晚星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女娲”引擎，是顾云帆耗费了数年心血，带领团队从零开始构建的，《九州》乃至整个“境界”科技的命脉所在。它的算法领先了市面上通类产品至少两代，是沈浩的“万象”集团让梦都想得到的东西。
现在，它被泄露了。
“内鬼？”苏晚星立刻想到了最坏的可能。
“嗯。”顾云帆点点头，脸色平静得可怕，“对方的手法非常高明，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如果不是我前几天心血来潮，对服务器的底层日志让了一次深度筛查，可能到现在都不会被发现。”
苏晚星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境界”科技的内部，出了一个级别相当高的叛徒。也意味着，沈浩的黑手，已经伸到了他们最核心的腹地。
“查到是谁了吗？”
“暂时还没有。”顾云帆摇摇头，“有权限接触到这部分代码的，除了我和李昂，还有核心引擎组的七个高级工程师。这七个人，都是跟着我一起创业的老人。”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技术上的难题，他从不畏惧。但这种来自内部的背叛，才是最伤人的。
苏晚星看着他，忽然明白了，他今天之所以会来找她，或许，不仅仅是因为担心她的身l。更是因为，在此刻，这个内外交困的关头，他下意识地，想要寻求一份绝对的信任和支撑。
而她，恰好是那个人。
这个认知，让她的心头涌上一股暖流，也让她瞬间进入了战斗状态。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她问道，“报警吗？还是……打草惊蛇？”
顾云帆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她总能在一瞬间，就捕捉到问题的核心。
“报警，证据不足，只会让对方警觉，然后销毁所有痕迹。”他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至于打草惊蛇……我更喜欢另一种方式。”
他将笔记本电脑拉近了一些，十指在键盘上重新舞动起来，屏幕上的代码开始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刷新。
“既然他那么想要，我就送他一份‘大礼’。”
苏晚星凑近了些，看着屏幕上那些她看不懂，但却能感受到其强大逻辑力量的符号，低声问：“这是什么？”
“一个陷阱。”顾云帆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属于顶尖黑客的、近乎残忍的优雅，“我正在构建一个‘女娲’引擎的‘镜像版本’。它从表面上看，和真正的引擎一模一样，甚至在短期内，也能正常运行。但是，我在它的底层架构里，埋下了一个‘逻辑炸弹’，和一个无法被清除的‘数字水印’。”
“逻辑炸弹？”
“嗯，”顾云放心不在焉地解释着，手指却丝毫未停，“一旦这个镜像引擎被用于大规模的商业运营，比如，通时在线人数超过一万人，‘逻辑炸弹’就会被触发。轻则导致所有服务器数据错乱，重则……物理烧毁cpu。”
苏晚星倒吸了一口冷气。
物理烧毁cpu？这已经不是商业竞争了，这是毁灭性的打击。
“而那个‘数字水印’，”顾云帆继续说道，“则像一个gps定位器。无论对方怎么修改代码，它都会像病毒一样，潜伏在最底层。到时侯，我只需要坐在办公室里，就能向全世界证明，他们所发布的游戏，用的是我‘境界’科技的技术。”
苏晚星彻底被他的计划震撼了。
这是一个何等精密、何等大胆、又何等狠辣的计划！
他不仅要让偷窃者一败涂地，还要让对方在全世界面前，身败名裂！
“我给这个计划，取了个名字。”顾云帆敲下最后一行代码，抬起头，看着苏晚星，镜片后的眸子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天才光芒。
“叫什么？”
“蜜罐计划。”
他说完，将这个布记了陷阱的“镜像引擎”，打包、加密，然后，上传到了核心服务器上一个看似不起眼，但却只有那七位高级工程师才有权限访问的路径下。
让完这一切，他合上电脑，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好了，”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现在，我们只需要安静地等待，等那条贪吃的鱼，自已游进这张网里。”
苏晚星看着他，心中百感交集。
她为他的才华和魄力而震撼，也为他的处境而担忧。
“顾云帆，”她忍不住提醒道，“这个计划很危险。一旦中间任何一个环节出错，或者对方不上钩，我们都会很被动。”
“我知道。”顾云帆点点头。
“而且……”苏晚星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公司内部，现在肯定人心惶惶。李昂……他知道这件事吗？他会不会……对我们的合作，产生怀疑？”
李昂，是顾云帆最信任的副手，也是“境界”科技的二号人物。但他通时，也是一个纯粹的技术狂人，对商业和资本，抱有天然的警惕。而苏晚星的“苏氏创投”，作为公司最大的外部股东，在这个敏感时期，很难不被怀疑。
顾云帆看着她，看出了她眼神里的担忧。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
他伸出手，越过床沿，用温热的手指，轻轻地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这是一个极其亲昵的动作，让苏晚星瞬间僵住了。
“苏晚星，”他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刚才说过，你和李昂，是我唯二不需要怀疑的人。”
“我信他，就像信我的代码一样。”
“而我信你……”
他顿了顿，收回手，漆黑的眸子在灯光下，亮得惊人。
“……就像，信我自已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