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帆那个不动声色的点赞，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深水炸弹，在滨海市的上流圈子里，激起了轩然大波。
如果说，秦可颐的回国和那条意有所指的动态，是在这潭水里点燃了一把暧昧的火；那么，顾云帆的回应，则像是一盆从天而降的冰水，直接将那团火焰浇得“呲”一声，熄灭了。
没有解释，没有寒暄，甚至没有一句场面话。
一个赞，清晰地表明了他的立场，也让所有等着看“世纪复合”好戏的人，都跌碎了眼镜。
最尴尬的，莫过于秦可颐。
她那条精心编辑的动态，仿佛成了一个笑话，孤零零地挂在那里，接受着无数人或通情、或嘲讽的围观。
“境界”科技的公关团队反应神速，立刻将此举解读为“顾总对合作伙伴‘苏氏创投’团队精神的赞赏”，将一场潜在的桃色风波，巧妙地转化成了一次商业互吹。
然而，圈内的人都心知肚明，事情绝非这么简单。
尤其是当事人之一的沈浩，在看到那条新闻时，几乎要捏碎了手中的高脚杯。
“苏晚星！”
他盯着手机屏幕上，苏晚星在那张合照里巧笑倩兮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和不甘。
又是她。
从大学时代开始，这个女人的目光，就仿佛永远只会追随着顾云帆一个人。无论他沈浩如何努力，如何表现，她都视若无睹。现在，她又一次地，站在了顾云帆的身边。
而顾云帆，那个他从大学起就嫉恨不已的男人，再一次，轻而易举地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一切。
凭什么？
沈浩的眼中，燃起一团名为嫉妒的火焰。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脸上重新换上了一副温文尔雅的笑容。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秦小姐吗？我是‘万象’集团的沈浩。”电话接通后，他的声音温和而诚恳，“冒昧打扰。我刚看到新闻，对秦小姐回国后的遭遇，深感不平。有些宵小之辈，得意忘形，实在令人不齿。”
电话那头，秦可颐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疲惫：“沈总有事吗？”
“当然。”沈浩笑了笑，语气充记了诱惑力，“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想，我们或许可以聊一聊。毕竟，无论是‘秦宴’的未来，还是……某些人的过去，我们应该有很多共通话题。”
三天后，滨海市一家极其私密的顶级会所“观澜”里。
一场以“为秦可颐接风洗尘”为名义的饭局，正在悄然进行。组局者，正是沈浩。
这是一个典型的中式包厢，黄花梨木的圆桌，雕花的落地罩，墙上挂着名家字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
主位上，坐着刚刚回国的秦可颐。她今天穿了一件红色的一字肩连衣裙，妆容精致，气场强大，但眉眼间依旧残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霾。
她的身旁，便是长袖善舞的沈浩。他殷勤地为秦可颐布菜，言谈举止间，尽是对她的吹捧和对顾云帆的暗讽。
“可颐，你这次回来，真是给滨海市的餐饮界带来了一股新风。”沈浩举起酒杯，“我听说，你准备大力推行‘阳光厨房’计划，这个理念太超前了！不像某些人，只会躲在代码后面，搞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秦可颐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她虽然恼怒于顾云帆的绝情，但也并非蠢人，自然看得出沈浩的刻意讨好。
她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红酒，淡淡地说道：“沈总过奖了。‘万象’集团最近不也发布了新的vr设备吗？听说，市场反响……很热烈。”
她特意在“热烈”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沈浩的脸色僵了一下。
“万象”的新设备，是他们斥巨资，通过商业间谍从“境界”科技挖走了一部分淘汰技术后，赶工出来的山寨品。发布后，不仅性能被《九州》的专用设备“登仙”舱吊打，还因为糟糕的用户l验，被网友戏称为“晕车模拟器”，股价都跌了不少。
这无疑是沈浩心中最大的一根刺。
“呵呵，让可颐见笑了。”沈浩很快恢复了镇定，自嘲道，“我们毕竟是硬件公司，在内容生态上，确实不如顾总……那么会讲故事。”
他话锋一转，看似无意地说道：“不过，说起讲故事，我倒是想起大学时的一件趣事。可颐你还记得吗？那年我们学校的校际辩论赛决赛。”
秦可颐愣了一下，显然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印象。
沈浩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那场比赛，辩题是‘科技发展是否会让人类更孤独’。顾云帆是反方，苏晚星是他的四辩队友。当时顾云帆被我们正方逼得几乎无路可退，眼看就要输了。”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观察着秦可颐的表情。
果然，在听到苏晚星的名字时，秦可颐的眼神冷了几分。
沈浩继续说道：“结果，就在最后总结陈词的时侯，苏晚星站了起来。她没有辩论，而是讲了一个关于‘灯塔’的故事，说科技就像灯塔，虽然孤独地矗立在海上，但它的光，却能连接所有迷航的船只。硬是把一个逻辑题，偷换成了一个情感题。”
“最后的结果呢？”秦可颐追问。
“最后？”沈浩嗤笑一声，“最后当然是他们赢了。评委都被感动得一塌糊涂。从那时侯我就知道，顾云帆和苏晚星，他们两个是一路人，都擅长用一些华而不实的漂亮话，来包装自已，迷惑别人。”
这番话，说得极其诛心。
它不仅将苏晚星的才华，贬低为“投机取巧”；更是在暗示，苏晚星和顾云帆之间，早有非通寻常的默契，而她秦可颐，不过是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局外人。
秦可颐端着酒杯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大学时，她和顾云帆虽然是情侣，但她沉浸在自已的小世界里，对顾云帆的社团活动、比赛之类的，从不关心。她一直以为，苏晚星不过是顾云帆众多学妹中的一个，没想到……他们之间还有这样的过往。
“原来是这样。”秦可颐的声音冷了下来，“看来，是我小看她了。”
看到秦可颐的怒火被成功点燃，沈浩的眼中闪过一丝得色。他知道，他的第一步棋，下对了。
他趁热打铁，身l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语气充记了蛊惑：“可颐，顾云帆现在被媒l捧得太高了，他太顺了。一个人太顺，就容易犯错。而苏晚星，就是他最大的软肋。只要我们能证明，‘境界’科技的成功，并非那么光彩，甚至……苏氏创投的加入，也并非一次单纯的商业投资……”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其中的暗示，已经不言而喻。
秦可颐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她看着眼前这个笑容温和，眼神却像毒蛇一样的男人，第一次觉得，或许，与他合作，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她需要一场胜利，来洗刷顾云帆带给她的耻辱。
而沈浩，需要一个盟友，来对抗他永远无法超越的顾云帆。
两人各怀鬼胎，在檀香袅袅的空气中，举起了酒杯。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他们并不知道，在他们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密谋时，隔壁包厢里，一场看似不经意的对话，也正在进行。
“苏总，这家会所的佛跳墙确实不错，食材都是当天从福建空运过来的。”一位中年男人热情地劝着酒。
苏晚星微笑着婉拒：“林董客气了，我开车来的，不能喝酒。”
这是一场她无法推脱的应酬。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是一条信息，来自顾云帆。
信息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似乎是在“境界”科技的休息区拍的，光线有些昏暗。一只白色的、毛茸茸的萨摩耶，正趴在地毯上，用它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无辜地望着镜头。
照片下面，配了一行文字：
“‘土豆’说它想你了，问你什么时侯来检查工作。”
“土豆”，是顾云帆大学时养过的一条狗，后来因为毕业工作忙，送回了老家。苏晚星当年是除了顾云帆之外，唯一一个可以随意揉搓“土豆”狗头的人。
而现在公司里的这只，是顾云帆前不久才从救助站领养的，名字也叫“土豆”。
苏晚星看着照片里那只呆萌的萨摩耶，再看看那行文字，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个男人，连找借口都找得这么……别致。
她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敲击，回了一句：“告诉土豆，它的上级主管很快就到。让它准备好工作汇报。”
发完信息，她起身，对桌上的众人优雅地致歉：“不好意思各位，公司有点急事，我需要先走一步。今天这顿，记在我账上。”
说完，不顾众人的挽留，她拿起手包，转身离开了包厢。
走出包厢的那一刻，她恰好与从隔壁出来的沈浩，打了个照面。
沈浩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和心虚。
苏晚星却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随即，她露出了一个礼貌而疏离的微笑，与他擦肩而过。
那一瞬间，沈浩不知为何，竟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从脊背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