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过往所有的刻薄、刁难,此刻都成了笑话。人家根本没放在心上,甚至还在用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科学的方式,在关心她的身体。
她以为这个儿媳妇会用冷漠和疏离来报复她,可她没有。
周曼清的眼眶,毫无预兆地一下子就红了。
她看着面前那杯清亮的茶水,升腾的水汽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伸出手,想要去端起茶杯,那只保养得宜的手,却在半空中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茶杯和茶托碰撞,发出“咔哒咔哒”的轻响。
试了两次,才终于握住了温热的杯壁。
“哎。”
她应了一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她飞快地端起茶杯,送到嘴边猛地喝了一大口,滚烫的茶水滑入喉咙,一直烫到心底,也借此掩饰了自己险些夺眶而出的眼泪。
…
晚饭后,一行人挪到了客厅。
气氛依旧有些微妙,但比起饭桌上的剑拔弩张,已经缓和了许多。
周曼清抱着那个被沈清禾递过来的茶杯,像抱着什么宝贝,她几次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地毯上,正被陆承屹抱着玩积木的孙子陆星辰身上。
她找到了突破口,脸上挤出一个小心翼翼的笑容,试探着对沈清禾说:“清禾啊,你看星辰,这都快一岁了,晚上晚上睡觉还踏实吗?用不用我找点以前的老法子,给他收收惊?”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温和的、属于一个奶奶的关心了。
沈清禾闻言,从手边的一本书上抬起头,那是一本封面印着俄文的专业书籍。她看向周曼清,认真地回答:
周曼清:“”
她又一次被噎住了。
旁边的陆承屹嘴角不自觉地扬了扬,又很快压了下去,轻咳一声,假装在专心陪儿子搭积木。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开了。
“承屹,你来一下。”是陆振国的声音。
陆承屹站起身,拍了拍军裤上的灰,对沈清禾递了个“放心”的眼色,走进了那间熟悉的、充满着烟草和威严气息的书房。
陆振国没有坐在他那张象征着权力的大班椅上,而是站在窗边,背对着他。
“把门带上。”
陆承屹依言关上了门。
书房里,父子二人沉默地对峙着,一如过去三十年的无数次。
许久,陆振国转过身。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印着“特供”字样的白皮烟盒,抽出一支,递给陆承屹。
陆承屹接了过来。
陆振国自己也点上一支,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笼罩了他那张沟壑纵横、显得有些疲惫的脸。
“你媳妇”
他开口了,声音低沉而沙哑,似乎在斟酌每一个字。
“不简单。”
陆承屹夹着烟的手,顿了一下,没说话。
陆振国看着儿子,目光复杂,有叹息,有感慨,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赵副院长家的事,我都知道了。一句话,救了一个家。这本事,我们这些老家伙,看不懂,但服气。”
他顿了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好好对她。”陆振国掐灭了才抽了半截的烟,看着儿子,一字一顿地说道,“别让我们这些老家伙的旧思想,耽误了她。她是能做大事的人。”
陆承屹抬眼,迎上父亲的目光,声音平静却坚定:“她是我妻子,没人能耽误她。”
陆振国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像是把一个时代的权柄,彻底交了出去。
“你今天在饭桌上说的那三条,我记下了。”他沉声说,“以后,这个家,你妈那边,我看着。”
“那就好。”陆承屹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