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立群那一声“原来是这样”,让会议室陷入了更深的死寂。
一名年轻研究员碰了碰身边同事的胳膊,压低声音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实验数据是保密的,她根本没进过核心实验室!”
他的同事摇了摇头,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沈清禾没有理会那些投向她的目光。她平静地转过身,拿起黑板擦,将左边那块写满失败推演的黑板,擦得干干净净。
粉笔灰簌簌落下。
“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会烧穿锅。”她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死寂,“那么接下来,我们来谈谈,如何铸一口,永远不会烧穿的锅。”
说完,她在那块被清空的黑板上,落下了新的笔迹。
“之前,我们一直试图让材料本身变得更‘坚固’,去硬抗。”
她一边说,一边在黑板上飞快地画出全新的结构示意图。
“这是一条死路。正确的思路,不是‘堵’,而是‘疏导’,甚至是‘抵消’。”
“我们需要一个新的‘调音师’,当错误的音调响起时,它能立刻发出一个完全相反的音调,将噪音,中和掉。”
一名专家立刻和身边的人交头接耳:“相反的音调?中和?这这怎么可能做到?”
他的话音未落,沈清禾已经在黑板上,写下了一个陌生的化学元素符号——。
“这是另一种稀土元素,代号‘镧’。它和‘钛’,在特定的高能环境下,就像水与火,天生互斥。‘钛’引发的负面震动有多强,‘镧’就能产生多强的,反向抑制力。”
她转过身。
“但是,想让它们完美抵消,就需要一个绝对精准的配比。”
她的粉笔尖,在黑板上重重一点。
“我们需要加入,百分之零点零七三的‘镧’。多一点,会造成能量冗余;少一点,则不足以完全抵消。”
“百分之零点零七三!”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有人忍不住低呼:“她是怎么算出来的?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
坐在前排的陈院士猛地坐直了身体,他扶了扶老花镜,刚要开口,对身边的助手说:“不对,关于‘镧’元素在高温下的活性问题”
可他话还没说完——
“沙沙沙”
沈清禾仿佛没有停顿,手里的粉笔已经在黑板上列出了一道全新的反应方程式,完美解释了如何利用辅助催化剂,精准控制“镧”的活性。
陈院士张开的嘴,又缓缓地合上了。他身边的助手凑过来,声音发颤:“陈老,她她把您想问的问题,已经解答了。”
几分钟后,陈院士又皱起眉,对助手说:“不对,还有新材料成型后的冷却速率问题,这个她”
“陈老,您看黑板!”助手的声音带着一丝变调。
陈院士猛地抬头,只见黑板上,一条陡峭的函数曲线已经被画了出来,旁边标注着一行小字:分段式阶梯降温模型。
陈院士的身体,僵在了椅子上。他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后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吐出两个字:
“怪物”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几十名国内顶尖的专家,此刻全都身体前倾,一言不发地盯着那三块黑板。
她一个人,一支粉笔,将一个困扰了整个项目组三年的难题,彻底颠覆,然后,完美重构。
角落里,王振山不知何时走到了陆承屹的身边,他看着灯光下那个被粉笔灰染得有些朦胧的身影,低声对陆承屹说:“陆大队长,你从戈壁滩,给我送来了一个国宝啊。”
陆承屹靠着冰冷的墙壁,双手环胸,目光从未离开过沈清禾。他没有看王振山,声音平稳而坚定:
“她一直都是。”
“啪嗒。”
一声轻响。
那截只剩下指甲盖大小的粉笔头,从沈清禾的指尖,落入了粉笔槽。
她转过身。
身后,是三面写得密密麻麻,再也找不出一丝缝隙的黑板。
她面对着一屋子如同石化般的专家,平静地,做出了最后的总结。
“以上,就是我的解决方案。”
“理论上,可行。”
长久的,死一般的沉默。
“哗啦——”
一声椅子被推开的刺耳声响。
白发苍苍的陈院士,缓缓地站了起来。他仰头望着那三块黑板,对全场的人说:
“这这不是方案!这是一件完美的,找不出任何瑕疵的,科学的艺术品!”
然后,他带头,用力地鼓起了掌。
“啪!”
“啪!”
“啪!”
掌声,一开始很孤独。
但很快,第二个人站了起来,跟着鼓掌。
第三个,第四个
钱立群也站了起来,他看着黑板,又看着沈清禾,最后对着身边的人,用一种如释重负又无比羞愧的语气说:“我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他也跟着鼓起了掌。
掌声,从稀疏,到密集,再到热烈。最终,汇成了一股雷鸣般的浪潮,淹没了整个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