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是人”陆承屹喉咙里挤出几个字,艰涩如锈,“沈清禾,我喝多了,我混蛋”
他说完,不是等她回应,而是像被烧红的烙铁烫到,猛地向后撤了一大步,瞬间拉开两人间的距离。那张在战场上都未曾变色的脸,此刻涨得像猪肝,眼神躲闪,再不敢看她一眼,浑身僵硬得像块石头,透着一股做了坏事后手足无措的狼狈。
他想跑,可两只脚像在戈壁滩上生了根,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死寂。比戈壁滩的深夜更骇人的死寂。
在陆承屹几乎要被这沉默逼疯的时候,沈清禾却没有任何他预想中的反应。没有清脆的耳光,也没有冰冷的斥责。
她只是缓缓抬起手,用食指的指尖,极轻地、带着一丝研究意味地,碰了碰自己刚刚被他碰过的地方。
动作很慢,很专注。像是在采集一个陌生样本的触感数据,分析它残留的温度,以及那股辛辣的酒气。
陆承屹的心跳被她这个动作搞得漏跳一拍,大脑彻底宕机。他看不懂,也猜不透。这种未知的恐惧,比她直接给自己一拳更折磨人。
终于,沈清禾开口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在呼啸的夜风里异常清晰,带着她一贯探究真相的冷静:“刚刚,我的身体产生了一种剧烈的应激反应。心跳加速,呼吸停顿,无法思考。”
她顿了顿,抬起那双总是清冷理智的眼睛,直视他那双盛满惶恐的眸子,里面是前所未有的困惑,像一个最顶尖的领航员,第一次在自己的星图上,发现了一颗从未被标记过的、滚烫的星。
“在你的认知里,”她问得认真,“这种反应叫什么?”
这个问题,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冰冷,瞬间剖开了陆承屹用蛮横和酒精伪装起来的所有外壳。
什么“喜欢”,什么“爱”,这些词汇在他那被搅成一团浆糊的脑子里,一个都蹦不出来。他看着她那双认真求索的眼睛,看着她试图用逻辑去定义刚才那个失控的吻。一股更汹涌、更霸道的不知名情绪,瞬间压过了所有的懊悔和慌乱。
他脸涨得通红,不是羞的,是憋的。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粗嘎,又蛮横。
“算老子的。”
这三个字,不讲任何道理,却是一份最原始、最霸道的宣告。
空气,仿佛被这三个字抽干,再度凝固。沈清禾似乎被这蛮横的定义给问住了,正想开口追问其逻辑构成,远处突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暴喝。
“谁在那儿!口令!”
一道刺眼的手电筒光束“唰”地一下横扫过来,精准地定格在两人身上。光柱里,尘土飞扬。
是营区的巡逻哨兵。
陆承屹的身体比脑子反应还快,几乎是瞬间转身,将沈清禾挡在了自己影子里,沉声回应:“火炬!”
“到!”哨兵对上了口令,松了口气,但还是端着枪,打着手电筒走近了几步,“原来是营长。这么晚了,您跟沈技术员”
“演习复盘,讨论点技术问题。”陆承屹的声音恢复了营长该有的沉稳,听不出丝毫异样,“你们继续巡逻,注意角落,别放松警惕。”
“是!”两个哨兵立正敬礼,手电筒的光从他们身上移开,继续向远处照去,脚步声很快远了。
刚刚那点被酒精和月光催化出的暧昧与紧张,被这道手电筒光柱粗暴地驱散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军营深夜的清冷和被撞破后的尴尬。
陆承屹松开了不知何时又攥紧的拳头,手心里全是汗。他没再看沈清禾,只闷着头,吐出两个字:“回去。”
说着,他率先迈开步子,朝宿舍区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