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的夜,来得又早又冷。
陆承屹抱着他那床叠得像豆腐块一样的军被,踏进沈清禾宿舍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屋子不大,一张木板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还有一个洗得发白的旧木箱,就是全部家当。沈清禾正坐在桌前,借着昏黄的灯光看书,听到门响,抬起了头。
“营长。”她喊了一声,目光落在他怀里的被子上,有些不解。
“我睡这儿。”陆承屹言简意赅,指了指墙角的空地,那里还算宽敞。他把被子往地上一放,就开始动手铺床。动作麻利,三两下就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铺好了一个简易的床铺。
沈清禾看着他高大的身影蹲在地上,一丝不苟地整理着自己的被褥,像是在完成一项重要的军事任务。整个过程,他一句话都没多说。
“营长,地上凉。”沈清禾终于忍不住开口,“你睡床吧,我睡地上。”
陆承屹铺床的动作一顿,回头看了她一眼,眉头皱了起来:“胡闹。你现在是两个人,能睡地上吗?”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感,沈清禾便不再争辩。她只是默默地看着,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种无法用数据分析的奇怪感觉。这个男人,霸道、冷硬,却用一种最直接、最笨拙的方式,履行着他口中的“责任”。
屋子里的沉默被窗外呼啸的风声衬得更加明显。
“咳,”陆承屹铺好床,站起身,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尴尬的气氛,“饿不饿?我去炊事班给你弄点吃的。”
“不用麻烦了,我不饿。”沈清禾说的是实话,她晚饭吃得不少。
陆承屹却像是没听见,转身就往外走:“你等着。”
过了约莫半个小时,他才回来,手里端着一个搪瓷缸子,还冒着热气。他把缸子往桌上一放,一股浓郁的奶香味立刻在小屋里弥漫开来。
“这是?”沈清禾看着缸子里乳白色的液体,有些惊讶。在营里,牛奶可是稀罕物,通常是给伤员或者病号补身体的。
“山羊奶。”陆承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眼神飘向别处,“老乡家换的。王军医说这个有营养,你每天晚上喝一杯。”
他没说的是,为了换这每天一缸子的新鲜羊奶,他把自己攒了大半年的几张布票都搭了进去。
沈清禾捧起温热的搪瓷缸子,奶的腥膻味混着一股质朴的暖意,涌入鼻腔。她低头小口地喝着,没有说谢谢,只是喝得很慢,很认真。
陆承屹就站在一边,看着她被热气熏得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那双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亮的眼睛,心里那块坚硬的地方,仿佛被这温热的羊奶泡软了一角。
“那个白薇薇的事,你别往心里去。”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生硬。
沈清禾抬起头,摇了摇头:“我没放在心上。”对她来说,白薇薇的行为逻辑和动机都清晰可见,构不成对她情绪的干扰。
“那就好。”陆承屹似乎松了口气,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屋子里再次陷入沉默。
这样的同居生活,就在这种笨拙又沉默的氛围中开始了。
陆承屹的作息和部队完全同步,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动作极轻地穿衣、洗漱,然后出门操练。等沈清禾醒来时,桌上总是已经放好了一缸子温热的羊奶和一个煮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