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禾看了一眼温度计。
那根折磨了陆承屹大半夜的红色水银柱,终于不再上蹿下跳,而是像一个睡着的婴儿,安安稳稳地停在了四十五度的刻度线上,一动不动。
“好了。”她的声音里带着熬了整夜的沙哑,却透着一股石头落了地的轻松,“进入自持恒温阶段了。”
陆承屹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猛地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站得像两根木桩,又酸又麻。他下意识地想活动一下,却差点因为脱力而摔倒。
他狼狈地扶住了那个滚烫的铁箱子,才稳住身形。
他抬起头,看向沈清禾。她脸上全是疲惫,嘴唇干裂起皮,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像黑夜里最后的两颗星辰。
“辛苦了。”她说,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亮了”。
陆承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想说“你知不知道老子快被这破玩意儿折磨疯了”,或者想问“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但他最后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不累。”
说完,他觉得自己像个十足的傻子。
沈清禾似乎也没指望他能说出什么话来,只是冲他点了点头。然后,她就那么靠着墙,身体像一滩烂泥,缓缓地滑坐到了冰冷的水泥地上。她抱着膝盖,把脸埋进去,闭上了眼睛。
她似乎已经透支了所有的力气,连走回宿舍的力气都没有了。
陆承屹站在原地,看着她蜷缩成一团的瘦小身影,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决了堤的洪水,汹涌澎湃。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捡起被他扔在轮胎上的那件、还带着他体温的军大衣,动作僵硬地,盖在了她的身上。
大衣很宽,几乎把她整个人都罩住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突如其来的温暖,沈清禾在睡梦中动了一下,眉头却依旧紧紧地蹙着。
陆承屹蹲在她身边,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睡颜,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抚平她眉间的褶皱。
他的指尖,在距离她皮肤只有一公分的地方,停住了。
那只布满了厚茧、能轻易捏碎石头的手,此刻却在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沈清禾的睫毛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还有些迷茫,当看清近在咫尺的陆承屹的脸时,瞬间变得清明而警惕。
“你要干什么?”她的声音沙哑,带着戒备。
陆承屹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收回手,尴尬地站起来,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了。他清了清嗓子,试图用命令的口吻来掩饰自己的失态。
“看你死了没有。”他生硬地说道。
沈清禾没有力气跟他计较,只是拉了拉身上的军大衣,低声道:“谢谢。”
“用不着。”陆承屹转过身,背对着她,声音依旧硬邦邦的,“现在,立刻回宿舍去睡觉。这是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