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一点,营区巡逻队出发。
陆承屹走在最前面,像一杆上了膛的枪,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战士们在他身后,一个个把脚步放得比猫还轻。这几天,营长的火气比戈壁滩的太阳还毒,训练场上,格斗散打的陪练被他摔得七荤八素,五公里越野他跑完自己那份,还要扛着圆木再来两趟。
整个营区都知道,陆阎王,心里窝着火。
“都他妈给老子看清楚脚下的路!”陆承屹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不响,但又冷又硬,像冰碴子一样砸在每个人的耳朵里,“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连个路都走不明白,还想上战场?!”
话音刚落,队伍里一个刚下连不久的新兵蛋子,被他这么一吼,心里发慌,脚下一软,正正地被一块凸起的石头绊了个结实。
“哎哟!”
一声惊呼,人直接扑了出去,手里的半自动步枪脱手,“哐啷”一声摔在几米外的砂石地上,声音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
整个队伍瞬间冻住。
陆承屹猛地转过身,两三步就跨到了那个新兵面前。他没说话,只是居高临下地盯着他,那眼神,比戈壁滩的狼还吓人。
“报告营长我”那新兵吓得脸都白了,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想去捡枪。
“站住!”陆承屹低吼一声,“你的枪,就是你的命!你他妈就这么把你的命给扔了?!”
“我不是”
“捡起来!”陆-承屹根本不听他解释,指着地上的枪,一字一句地命令,“今天罚你抱着它睡觉!再有下次,你就给老子滚回新兵连接受再教育!”
就在这时,不远处3号院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清瘦的身影从屋里走了出来,显然是被这边的动静惊动了。
是沈清禾。
她披着一件厚外套,站在自家门口的灯影下,静静地看着这边,像一个置身事外的观众。
陆承屹的火气,在看到她的一瞬间,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烧得更旺了。他觉得自己的难堪和愤怒,全被这个女人看了去。
他索性不再管那个新兵,调转方向,大步流星地朝着沈清禾走了过去。他身后的战士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动。
“看够了?”陆承屹在她面前站定,带着一身的寒气和火药味,开口质问。
沈清禾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的目光越过他,看向那个抱着枪、垂着头,像个犯了天大错误的孩子一样的新兵。
然后,她才抬起眼,看向陆承屹,语气平淡无波:“陆队长,我只是有些好奇。”
“好奇什么?”
“好奇你解决问题的方式。”沈清禾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精准地扎了进来,“除了呵斥和体罚,你还有别的方法吗?”
“你什么意思?”陆承屹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死结。
“我的意思是,”沈清禾往前走了一步,走出了门灯的范围,和他一起站在黑暗里,“你的兵,不是因为训练不够刻苦,也不是因为态度不端正,才摔的跤。”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他只是因为,天太黑,看不见路。而你,作为他的指挥官,却把责任,完全归咎于他个人。你不觉得,这不公平吗?”
“公平?”陆承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被气得笑出了声,“沈清禾,我告诉你什么是公平!上了战场,敌人会因为天黑就看不见你吗?子弹会因为你不公平,就绕着你飞吗?我这是在救他的命!你一个待在实验室里的人,懂什么!”
“我不懂上战场,但我懂,在有条件解决问题的时候,却选择视而不见,这叫无能,不叫严格。”沈清禾的语气也冷了下来,寸步不让。
“有条件?什么条件?”陆承屹逼近一步,几乎要撞上她,“你告诉我,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鬼地方,有什么条件?难道要我求老天爷给咱们赏个月亮吗?!”
“为什么要求老天爷?”
沈清禾的声音,在呼啸的夜风中,竟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
她没有再与他争辩,而是转身回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