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屹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把那个一直攥在手里的布袋往前一递,眼神却偏向一边,盯着她身后的墙角,声音生硬地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个,给你。”
沈清禾的目光落在那个布袋上,停顿了两秒,却没有伸手去接。
“为什么?”她抬起眼,清澈的眸子在门廊昏暗的灯光下,像两口深不见底的井,直直地看着他。
陆承屹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他最不擅长的,就是应付这种直接的、不带任何情绪的追问。
“让你拿着就拿着,哪那么多为什么!”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吼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烦躁和窘迫。
吼完,他就后悔了。
沈清禾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似乎在分析他这种反常的情绪。
屋子里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陆承屹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烧。他把布袋又往前送了送,几乎要塞到她怀里,声音也软了下来,带着一丝不耐烦的解释:“你你太瘦了。整天待在屋里研究那些东西,也不好好吃饭。这个补补身体。”
他说完,就想转身走人。
“我的体征平稳。”
沈清禾冷不丁地开口,一句话就把陆承屹钉在了原地。
“什么?”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每天的能量摄入和消耗都经过计算,虽然体重偏轻,但各项生理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不存在营养不良的问题。”沈清禾的语气,像是在陈述一篇实验报告的结论,“所以,我不需要‘补身体’。”
陆承屹彻底愣住了。他设想过她会拒绝,会客气,会追问,但他万万没想到,她会给他这样一个一个科学到让他无法反驳的理由。
他感觉自己胸口那团火,“腾”地一下又烧了起来,比刚才在宿舍里烧得还旺。
“我他妈管你什么指标!”他低吼道,终于彻底爆发了,“老子看你脸色不好,给你拿点东西吃,有错吗?!你这女人,脑子里除了那些公式数据,还有点别的东西吗?!”
他的声音很大,在寂静的家属院里传出去老远。
沈清禾被他吼得往后退了半步,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情绪波动。那不是害怕,而是一种被冒犯的、带着冷意的愕然。
“陆承屹同志,”她的声音也冷了下来,连称呼都变了,“首先,我不姓‘喂’,我叫沈清禾。其次,关心的方式有很多种,但我不认为,在深夜对我大吼大叫,是一种合适的表达。最后,这是部队的公共财产,不是你可以随意支配的人情。”
她一字一句,逻辑清晰,条理分明,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他那点笨拙的好意,把他内心的狂躁和粗鲁暴露在空气里。
陆承屹感觉自己像个笑话。
一个彻头彻尾的、不识好歹的蠢货。
他所有的别扭,所有的挣扎,他那点试图用自己的方式去拉近距离的笨拙尝试,在她这里,被驳斥得体无完肤。
他死死地盯着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半晌,他忽然自嘲地笑了一声。
他松开手,那个装着鸡蛋和红糖的布袋“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行,”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算我多管闲事。”
说完,他一言不发,猛地转身,带着一身的怒火和狼狈,大步流星地消失在夜色里。他的背影,像一头战败后仓皇撤退的野兽。
沈清禾站在门口,低头看了看掉在地上的布袋,又看了看陆承屹消失的方向,清冷的月光洒在她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