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我安儿在西北替陛下打西蛮,不日凯旋回京,陛下难道还会为了一个乡野妇人驳了功臣的脸面?”
“再说了,她和李太医到底是不清不楚的,只要她敢闹,我就把她和外男不清不楚的事儿捅上去,让全京城的人都看看,她是个何等不知廉耻的东西!到时候别说诰命,她能不能保住性命都未知呢。”
李嫣儿垂眸,眸中情绪不明。
宋尔雅和外男不清不楚的事情本就是空穴来风,保不齐真的是清白的,想要彻底让宋尔雅翻不了身,就必须从她最在意的地方下手。
她眼中起了杀意。
三日后,京中便起了流言,说什么陈府的小公子,眉眼半点不像陈将军。
更有甚者,将宋尔雅在西北勾三搭四,怀着别人孩子嫁给陈明安的事情编成了话本子。
御书房的烛火彻夜燃烧,映得周宴珩眸色阴沉如水。
桌上的密报摊在案角,字里行间皆是陈府的腌臜事:“陈老夫人断宋氏母子炭火三日,膳食仅供残羹冷炙,李家千金借探病之名挑唆,谓宋氏与李太医有私……”
他眉头皱起,实在不知宋尔雅为何要这般忍气吞声。
当年小河村的宋二丫,敢提着杀猪刀追得地痞满山跑,敢顶着寒风满山挖药救他,何时这般逆来顺受过?
如今却任由徐氏磋磨、李嫣儿构陷,连句硬气话都似要斟酌许久。
是为了那陈明安?还是……
为了思舟?
“陛下,夜深了,可要传宵夜?”内侍轻手轻脚进来,见周宴珩还在盯着密报出神,放低了自己的声音。
周宴珩抬眸,眸中冷意渐散,只余复杂:“不必,传朕口谕,加派两队暗卫守在陈府外,若见宋氏母子遇险,不必禀报,直接护下。”
他顿了顿,又补充。
“切记,不可暴露身份。”
“是。”内侍躬身退下。
周宴珩望着窗外的月色,自嘲地勾了勾唇。
那个女人明明都已经舍弃自己了,自己怎么还能这么看重她,就应该看着她自生自灭才对。
可他不知为何,总是狠不下心来。
陈府的腊梅开得正盛,寒香沁骨。
她刚将晾晒的草药收进竹筐,就见府里的小丫鬟慌慌张张跑进来,脸色惨白:“夫人,出事了,外头都在传小公子他……”
“怎么了?”宋尔雅的动作一顿。
“外头都说说小公子眉眼不像将军,是您在西北与人私通生的……”小丫鬟的声音越来越低,根本不敢抬头看她,“还有人编了话本子,说您当年是怀着身孕嫁进陈家,将军是被蒙在鼓里的冤大头……”
宋尔雅只觉得耳边嗡得一声。
她最担心的事,还是来了。
李嫣儿这是要赶尽杀绝,连思舟都不肯放过。
虽说自己当日的确是怀着身孕才嫁给的陈明安,可这么多年并无人起疑,她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却没想到还是被人给捅出来了。
“娘!”思舟不知何时跑了过来,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角,眼底满是惶恐。
“他们说我不是爹爹的儿子,是真的吗?我怎么可能会不是爹爹的儿子呢?”
宋尔雅蹲下身,指尖轻轻抚过他的发顶,柔声安抚:“不是真的,都是坏人胡编乱造的,思舟是娘……是娘的乖孩子,谁也不能胡说。”
她不敢提周宴珩,只能含糊带过。
思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脑袋在她怀里蹭了蹭,却还是忍不住问:“那为什么他们要这么说?是不是因为我们要离开陈家了?”
“是,等娘找到合适的地方,我们就搬出去,再也不听这些瞎话了。”宋尔雅心口一酸,摸了摸儿子的脸。
夜色渐渐黑了,宋尔雅却始终不得安眠。
她走到窗边,望着院外的月色,心中百感交集。
这些年来她无时无刻不担忧思舟的身份被人发现,原以为不会有事,可如今是不能不快些想法子了。
不然等周宴珩察觉到问题,知道思舟是他的儿子,只怕情况更加为难。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宋尔雅离了陈府。
当年她虽是足月生下的思舟,可那些日子,她吃不好睡不好,身子日渐消瘦,就连思舟也要比足月的孩子瘦小,同早产的孩子没有区别。
而当日给她接生的稳婆也在前不久到了京城。
只要能得到这些她证实的话,那思舟的身世之谜自然就不攻而破了。
这般想着,她加快了自己脚下的步伐。
贫民窟的巷子狭窄逼仄,两旁的土坯房歪歪扭扭。
宋尔雅在一扇破旧的柴门前停下,门上贴着的红纸早已褪色,边角卷得不成样子。
她抬手轻叩门板,声音压得极低:“张婆婆,您在家吗?”
半晌,门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随后门开了条缝,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妇人探出头来,见是宋尔雅,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是雅雅?”
“张婆婆,是我,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求。”宋尔雅屈膝行了一礼,语气恳切。
张婆婆在西北的时候同她的感情还算亲厚,又想着她给边疆的将士帮了不少忙,心中到底还惦念着往日的情分,犹豫片刻,便将人让进了屋子。
她叹息一声:“雅雅,你不必多说,我也知道你今日上门是为了这些日子京城里的流言蜚语吧?”
“思舟那孩子的确是早产生下的,你又和明安感情深厚,断然不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情,只是我不过是个乞丐婆子,说得话怕是也不会有人信的。”
说罢,她还摇了摇头。
宋尔雅也知道这是件麻烦事儿,只是她绝对不能让任何人有知道思舟身份的可能。
她想都没想,直接跪地:“张婆婆,我知你心中的顾虑,可当年毕竟是在西北,没人能给我作证,要是您也不愿出手相助,那我和思舟便只有投河这一条路可以自证清白了。”
“我本就是一条烂命,死就死了,可思舟还小,我不能让他也跟着出事。”
话音落下,她的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