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还挂在草叶上，石门“轰”地一声被推开，秦政从昏暗的屋子里走了出来。
他脚步有点虚，可每一步踩在地上都稳得很，像是钉进土里一样。
王猛早就等在门外，手里提着一件厚实的深色外袍，一看他出来，立刻快步上前，把衣服递过去。
“他们都在演武场等着呢。”
王猛压低声音说。
秦政没吭声，接过衣服披上，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袖口。
l内的那股气正在经脉里缓缓流动，像春天刚解冻的小溪，不急也不缓，但已经有了方向。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已经沉得像井底的水，平静却深不见底。
两人一路沉默，穿过林间小道，绕过后院墙，直奔前院的演武场。
天光渐渐亮了起来，晨雾散开，五十名士兵三三两两地聚在场上。
有的靠着木桩打盹，有的拿刀背敲着靴筒取乐。
领队陈虎蹲在角落，正和几个老兵啃干饼，
一抬头看见秦政的身影出现在场口，嘴角一扯，大声嚷道：
“哟！咱们少主总算出关啦？昨儿炼丹，炼出金丹没有啊？”
哄笑声立刻炸开了锅。
有人起哄：“要是真练出神通了，不如飞一圈给我们瞧瞧呗！”
陈虎拍拍手上的碎屑站起来，懒洋洋地抱拳行礼，动作敷衍得不像敬礼，倒像调侃：
“公子辛苦啦，闭关三天，打通任督二脉了吗？”
秦政走到场子中央站定，目光扫过全场。
刚才还嘻嘻哈哈的人，一下子笑不出来了。
他脸色还有些苍白，可眼神变了——
不再是忍痛时的紧绷，也不是硬撑的倔强，而是透着一股冷得能结出霜的平静。
“王猛。”他忽然开口，
“来对练一趟。”
王猛一愣：“公子，你刚出关，气息还没稳……”
“我说，走一趟。”秦政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
王猛沉默两秒，点头退后三步，摆出起手式。
他没用兵器，双拳一拧，猛地冲上来。
这一拳七分力，主要是试探，速度快得带起一阵风。
秦政侧身一闪，右手如钩，顺着王猛的手臂内侧滑上去，指尖轻轻一点他的腕脉。
王猛整条右臂瞬间发麻，力气全散，脚下踉跄连退几步，差点坐地上。
全场鸦雀无声。
王猛站稳后低头看了眼自已的手，又抬头看向秦政，喉结动了动，当着所有人面说道：
“我没让着他。那一招……锁的是劲路，不是招式。我根本动不了。”
有人倒抽一口冷气。
陈虎脸上的笑僵住了，眼睛在王猛和秦政之间来回打转。
他知道王猛什么水平——能在宗师门下旁听的人，哪怕只是边角料，也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可现在，对方连反应都没有就被制住了。
秦政环视众人，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你们笑话我不能打，说我靠家世压人。可现在，谁还能说我不会动手？”
没人说话。
“我昨天在山里闭关，不是为了躲懒。”
他顿了顿
，“是为了把这条命，练成能带你们出去拼命的命。”
场边一个年轻兵卒小声嘀咕：
“就算赢了王猛又能怎样？真碰上贼寇，可不是比谁手快。”
秦政转头盯住他：
“你说得对。
打赢一个人，不算什么。
但我问你们——如果明天北郊出现流匪劫粮，你们敢不敢跟我去截击？”
一片死寂。
“不敢？”
秦政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那就脱了这身甲胄，回去睡觉。
穿秦家的衣，吃秦家的粮，却连城都不敢出，算什么兵？”
他刚走出五步，身后传来一声粗嗓门：“我去！”
秦政停下脚步。
是个瘦高汉子，脸上有道旧疤，此刻挺胸而出：
“公子敢去，我就敢跟！”
又一人站出来：“我也去！”
第三个声音响起：“老子早憋坏了，天天操练，连个对手都没有！”
秦政慢慢转身，目光掠过一张张脸。
有些人还在犹豫，有些眼神闪躲，但也有一些人，眼里燃起了火。
他抬起手，指向旗杆下的铜钟：
“明天卯时，敲钟集合。迟到的，罚跪一个时辰。临阵脱逃的，直接逐出队伍，永不录用。”
陈虎终于开口：
“公子真要亲自带队？”
“不然呢？”
秦政盯着他，
“你以为统帅是坐在屋里发号施令的？我要走在最前面——你们，敢不敢跟在后面？”
陈虎咬了咬牙，抱拳：
“公子若真能带我们打赢一场仗，我陈虎，愿为先锋！”
“很好。”
秦政点头，
“记住你说的话。”
他走向兵器架，取下一把铁枪。
枪身沉重，通l乌黑，是他父亲早年用过的老物件。
他双手握枪，横举胸前，枪尖微微颤动，却没有丝毫晃荡。
“今天不练阵法。”
他说，
“今天只练一件事——信。”
“信我，能护你们周全；
信我，不会让你们白白送死；
信我，带你们打的每一仗，都有意义。”
他将枪狠狠顿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现在，列队！半个时辰内，我要看到你们像一支真正的兵！”
士兵们你看我我看你，片刻后，有人开始整理盔甲，有人跑去拿盾牌。
原本乱糟糟的队伍渐渐收拢，动作虽然还生涩，但已经有了一股肃杀之气。
王猛走到秦政身边，低声说：
“他们还不完全信你。”
“我知道。”
秦政望着场上忙碌的身影，
“但今天之后，他们会开始想——这个公子，是不是真的不一样了。”
“接下来怎么办？”
“等明天。”秦政收回视线，
“等我们真正走出去。”
太阳升到中天时，演武场已恢复秩序。
五十人整齐列阵，甲胄鲜明，刀枪齐备。
陈虎站在前排，腰杆挺得笔直，再也没有之前的懒散模样。
秦政站在队列前方，最后一次检查装备。
他摸了摸腰间的短刀，又抬头看了看天色。
风从北面吹来，带着一丝凉意。
他忽然想起昨夜最后一轮导气时，l内那股劲力在丹田处轻轻打了个旋，然后安稳落下。
那一刻，他知道自已不再是那个只能靠意志硬撑的少年了。
现在的他，有了真正的力量。
“解散！”他下令，
“好好休息。明天辰时前，必须全员到齐。”
队伍有序退场，脚步声比之前整齐了许多。
王猛落后几步，默默跟在他身旁。
快到府门前时，秦政忽然停下。
“怎么了？”王猛问。
秦政没说话，抬起右手，摊开掌心。
阳光洒在手上，皮肤下仿佛有一缕极细的热流，在缓慢盘绕。
他握紧拳头，指节发出轻微的“咔”响。
远处传来一声马嘶，紧接着是铁蹄踏地的声音。
一辆运粮车缓缓驶过街角，车轮碾过石板，发出沉闷的滚动声。
秦政迈步向前走去，身影被阳光拉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