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强按下内心的激动,绕到桌前,颤着双手将人虚扶起身。
看到裴贺宁脸的那一刻,他只觉恍惚,眼前的少年与兰儿年轻之时有六七分像,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男子独有的英气和冷意。
“你便是随沈长峰征战沙场的那个小将军?”梁文帝声音微颤,面上是止不住的喜悦,“真好,真好啊。”
裴贺宁沉默不语,任由他打量,只是垂于身侧的大掌微微卷起一瞬。
梁文帝围着他绕了一圈,大掌在空中僵了许久,才落在他肩上轻拍了几下,眼底渐渐浮现一丝欣慰,可言语中却尽是心疼,“这么多年,辛苦你了,朕愧对你与兰儿。”
闻言,裴贺宁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随即退后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梁文帝悬在空中的大掌卷了卷,遂又讪讪落回到原处,可下一瞬,他倏地皱紧了眉头,有些错愕的看着眼前少年,“你,你受伤了?”
虽登基多年,可他也曾在战场上厮杀过,眼前之人的身上有很明显的血腥味,且伤口应当还不小。
他眼底的光亮倏地暗了下去,侧眸对身后的玉公公道:“快宣太医来!”
“多谢皇上挂心,草民无碍,不必劳烦太医。”裴贺宁声音微沉,带着几分不可忽视的疏离。
“在朕面前,不必这般自称,朕一直在找你们母子。”梁文帝瞬间红了了眼眶,难掩眼底的忧伤。
玉公公见状,一时不知该去还是该留,他视线在两人身上流转一瞬,脚步也顿在了原处。
见裴贺宁看向梁文帝的眼神带着无尽的冷意,玉公公捏了捏搭在臂弯处的拂尘,低头嗫嚅着开口:“皇上,奴才这”
梁文帝盯着裴贺宁看了许久,见他眸中没有丝毫温和之意,不免心痛。
他曾幻想过与这个多年不见的皇儿相逢的场景,可从未料想过会是这般模样。
须臾,他敛了思绪,摆摆手示意玉公公退下,继而轻叹出声,“皇儿理应怪朕的,若不是朕将你们母子留在那里”
“是啊,若不是皇上将母亲一人留在城中,她便不会死,草民也不会被旁人收养,更不会在全城人丧命之后追随沈伯父。”裴贺宁目光如炬,直直与当今天子对视,丝毫不惧。
他声音平淡,却也能叫人听出其中的些许冷意,“母亲已故多年,我也没什么可在乎的了,若是冲撞了贵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梁文帝面上笑容一僵,将要落在他肩上的大掌卷了卷,遂又垂回身侧,“此事,是朕疏忽,可”
“可皇上登基之后也命人去寻母亲了,这么多年不曾立后,也正是因为心中一直都有母亲。”裴贺宁接过话茬,冷声道:
“这些话,待皇上日后亲自同母亲说吧,如今斯人已逝,再说这些又有何用?”
“草民知皇上近些时候寻草民,也曾试探过沈长峰,可草民有旁的事要做,现在的身份就很好。”
闻言,梁文帝眸中的希冀渐渐淡去,“所以,你不愿回到父皇的身边,成为大梁皇子?”
“是!”裴贺宁不假思索,直言道:“皇上也知草民在查什么,既然您不愿将当年之事明说,那草民便亲自去查。”
“总归不能让那些人枉死才是,若不然,草民与您又有何区别?”
立在一旁的玉公公见状,小声提醒道:“大皇子殿下,皇上他”
不等玉公公说完,梁文帝便抬手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玉公公暗自轻叹一声,遂又垂下了头去。
梁文帝似是被尖锐的兵器刺到心口一般,他用力捂着胸口,抖动着唇问道:“你便是这么想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