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对劲。”
姜燃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切开了林照所有的伪装。
林照的心脏猛地一缩。
“……没有啊,怎么了?”他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一样,但连他自己都能听出其中的干涩和僵硬。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你回我消息,只用了两个字,没有表情包。”姜燃的声音依旧软糯,但逻辑却清晰得可怕,“而且,你今天早上没有给我发‘早安’。从我们在一起那天算起,一共四百五十二天,这是第一次。”
林照的后背瞬间惊出了一层冷汗。
他怎么忘了,姜燃对数字和规律的敏感,已经到了变态的程度。
她能记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穿的衬衫上有几颗扣子;她能凭一段录音,分辨出是哪一层楼的打印机在工作。
自己这点微不足道的变化,根本瞒不过她。
“我……刚才有点忙,科里开早会。”林照硬着头皮撒谎,他甚至不敢清清嗓子,生怕任何多余的动作都会暴露自己的心虚。
“撒谎。”姜燃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肯定,“你们科室的早会,雷打不动是每周一上午十点。现在才九点二十。而且,你就算再忙,回我的消息也至少会加一个‘~’号。”
林照彻底没话说了。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扒光了衣服的小偷,窘迫地站在聚光灯下。
在姜燃面前,他所有的心事,似乎都无所遁形。
“你到底怎么了?”姜燃的语气急了,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音,“我听财务部的同事说,有人看见你早上在办公室门口吐了,魏兆国还过去了。你是不是生病了?还是他为难你了?”
“我没事,燃燃。”林照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就是昨晚没睡好,胃有点不舒服。老毛病了,你别担心。”
“你别骗我了,林照!”姜燃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你的胃病我最清楚,你什么时候因为胃病吐过?你肯定是又通宵了!我跟你说了多少遍,那些破材料做不完就算了,你的命重要还是那些数据重要?”
“燃燃……”
“你是不是又不听话!”
听着电话那头熟悉的、带着急切和关心的责备,林照的眼眶一热,差点掉下泪来。
他死死地咬着嘴唇,把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咽了回去。
他不能说。
一个字都不能说。
他不能告诉她,他刚刚才死过一次。
他不能告诉她,他的命,只剩下三十天了。
他更不能告诉她,他准备用这三十天,去干一件九死一生的事情。
他只能伤害她。
用沉默,用冷淡,用谎言,把她推开。
只有让她远离自己,她才是安全的。
“够了。”
林照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冰冷得像一块铁。
电话那头的哭声戛然而止。
“你说什么?”姜燃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我说够了。”林照闭上眼睛,心如刀绞,嘴上却说着最伤人的话,“这是我的工作,我的事,你能不能不要管这么多?我压力已经很大了,你再这样,我只会更烦。”
这是他这辈子,对姜燃说过的,最重的话。
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
林照甚至能想象出姜燃此刻的表情,她一定是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握着手机,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一秒,两秒,三秒……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林照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疼得快要无法呼吸。
他想道歉,想告诉她自己不是那个意思,想把所有真相都告诉她。
可他不能。
就在他快要撑不住的时候,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了声音。
是姜燃的吸气声,很轻,却带着巨大的委屈。
然后,她说了一句让林照永生难忘的话。
“好。”
只有一个字。
没有哭,没有闹,没有质问。
只有一个平静的、仿佛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的“好”。
然后,电话被挂断了。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忙音,林照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一样,瘫软在椅子上。
他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脸,肩膀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对不起,燃燃。
真的对不起。
但是,只有这样,你才能活下去。
而我,也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去死了。
他放下手,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表情,只剩下一片死寂。
他拿起鼠标,点开了科长刚刚通过内部通讯软件发来的一个文件。
《关于紧急补充“集团节能降耗数据模型”的通知》。
又是一个典型的、毫无意义的、拍脑袋想出来的垃圾任务。
前世的他,收到这种通知,只会叹一口气,然后默默地打开Excel,开始加班。
但现在……
林照看着通知里那些荒谬的要求,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他站起身,拿起桌上的空水杯,面无表情地,朝着科长办公室的方向,走了过去。
第一刀,就从你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