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满清晰地“感知”到了那瞬间爆发的、源自童年创伤的剧烈情绪波动——那恐惧、屈辱、无助的洪流,如同无数锋利的玻璃碎片,在沈照野的精神世界里轰然炸开!
沈照野看着阿满炸毛警惕的样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微微颤抖的手。他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试图平复那翻江倒海的情绪。窗外的夜色依旧静谧,巨根投下幽蓝的光影。店铺里,米糕的甜香和干桂花的芬芳依旧在空气中静静流淌。
他伸出手,指尖有些发颤,轻轻抚上阿满炸开的背毛,顺着毛发生长的方向,一下,又一下,缓慢而轻柔。
“没事了…阿满…”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像是在安抚阿满,更像是在说服自己,“都过去了…只是…有点…累了。”
阿满紧绷的身体在他的抚摸下,一点点软化下来。竖起的尾巴缓缓垂落,但金色的瞳孔依旧警惕地圆睁着,紧紧盯着沈照野的脸,喉咙里的呼噜声带着一种安抚性的、低沉的震动。
它不再追问,只是安静地趴伏下来,将毛茸茸的脑袋搁在沈照野的手腕上,传递着无声的、恒定的暖意。
沈照野闭上眼,感受着手腕上传来的重量和温度,以及阿满那低沉而规律的呼噜声。那声音像一种奇特的安抚咒语,一点点抚平他脑海中那些尖锐的碎片,将那些冰冷的记忆重新推回黑暗的角落。
夜还很长。账本上新增的几行字迹,在暖灯下散发着人间烟火的微光。而身边这只炸毛后又安静下来的橘猫,是他此刻唯一的、温暖的锚点。
第三天放学,“旧书街”路口依旧笼罩在黄昏的暖金色里,沈照野靠在那根布满苔藓的古老根茎旁,指尖冰凉,心跳在胸腔里沉闷地敲打。
叶知微低着头,像往常一样小跑着出现,脚步却比前两天更急,也更沉重。她走近时,沈照野甚至能感觉到她周身萦绕着一股紧绷的、近乎绝望的气息。
“沈…沈老板…”
她的声音细若游丝,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沈照野僵硬地点点头,喉咙发紧:“…走吧。”
两人沉默地踏入那条熟悉的小支路。脚步声在空旷的路上显得格外清晰。沈照野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后背的汗毛根根竖起,像警惕的哨兵。他几乎能预感到身后那几个身影的出现。
果然,没走出多远,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便如影随形。陈思涵和她的小团体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脚步声带着一种刻意的拖沓和嘲弄。
今天的气氛似乎格外不同。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更尖锐、更粘稠的恶意。没有咳嗽,没有怪笑,只有一种令人不安的寂静。叶知微的头垂得更低了,肩膀缩紧,像一只预感风暴来临的雏鸟。
突然!
一个身影猛地从侧面加速冲撞过来!目标不是沈照野,而是叶知微!
“哎呀!”
一声夸张的惊呼响起,带着假惺惺的歉意。叶知微被撞得一个趔趄,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向前扑去!她下意识地伸手想撑住地面,却只听“啪”的一声闷响,肩上的书包带应声而断!沉重的书包脱手飞出,砸在地上,里面的书本、文具瞬间散落一地!
“啊!”
叶知微惊呼一声,顾不上疼痛,慌忙去捡拾散落的东西。她的目光焦急地在满地狼藉中搜寻,最终定格在一本封面已经磨损、边角卷起的旧笔记本上——那是她的珍宝!她几乎是扑过去,想要抓住它。
然而,一只涂着亮色指甲油的手比她更快!
陈思涵身边的那个短发女生眼疾手快,一把将笔记本从地上捞起!她脸上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容,高高扬起那本旧本子,像挥舞着一面胜利的旗帜。
“哟!学霸的宝贝笔记本掉了呀?”
声音尖刻刺耳,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让姐姐看看,里面都记了什么金玉良言?”
叶知微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她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恐和绝望:“还给我!把它还给我!”
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愤怒而变调,带着破音。
女生根本不理她,手指粗暴地翻开笔记本。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娟秀的字迹,夹杂着一些用彩色铅笔画的小花、星星和模糊的风景速写。
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最终停留在一页上,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然后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极其夸张、抑扬顿挫、充满嘲弄的语调,大声朗读起来:
“‘囚于喧嚣,心在深渊独行’?啧啧啧!”
她故意拉长了尾音,环视一圈同伴,引来一阵附和的笑声,“写作业太闲了?还是觉得自己特清高特孤独?装什么哲学家啊?酸不溜丢的!”
那是她在一个最孤独的夜晚,躲在被窝里,用手电筒照着写下的心声!是她隐秘世界里最柔软、最脆弱的部分!此刻却被如此粗暴地撕开,暴露在阳光下,被肆意践踏、嘲笑!
叶知微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屈辱和愤怒像岩浆一样在她胸腔里翻涌、冲撞!她的眼睛瞬间通红,蓄满了泪水,却死死咬着下唇不让它们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