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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被按着跪在裴府大堂的青石砖上,额头磕出血,指甲抠进砖缝里。
罪奴苏氏,从今日起,你就是裴大人的外室。官差一脚踹在我背上,还不谢恩
我没动,死死咬着嘴唇。
啪!一记耳光抽过来,我嘴里漫开血腥味。
贱骨头!官差揪着我的头发,逼我抬头,你们苏家勾结敌国,本该满门抄斩!要不是裴大人开恩,你早和你爹一样烂在牢里了!
我盯着坐在太师椅上的男人——裴砚,当朝最年轻的兵部尚书。他一身玄色锦袍,指尖漫不经心敲着扶手,连个眼神都没给我。
带下去。他开口,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我被扔进西院最偏的厢房,连个丫鬟都没有。夜里下雪,炭盆是冷的,我被冻醒,听见外头有笑声。
听说大人带回来个罪奴脏得很,连我院子的洗脚水都不配碰!
小姐别气,大人不过是图个新鲜,玩几天就腻了。
我蜷在床角,认出这是裴砚未婚妻——林如萱的声音。她是户部尚书的嫡女,京城有名的才女,可此刻说的话比市井泼妇还脏。
门突然被推开,冷风卷着雪粒子灌进来。
林如萱裹着狐裘,居高临下看我:哟,还没死呢
她使了个眼色,身后嬷嬷端着一盆水泼在我床上。
天冷,给你暖暖。她笑,这可是上好的银丝炭灰,配你正合适。
我被冰水浸透,浑身发抖,指甲掐进掌心。
林如萱弯腰,金护甲刮我的脸:记住,你只是条狗。要是敢勾引大人……
她猛地扯开我衣领,露出锁骨下的胎记。
我就让人烙了这块脏肉!
第二天,我被叫去正院伺候宴席。
裴砚在招待同僚,我跪在席尾倒酒。手背的冻疮裂开,血滴进酒壶里。
晦气!林如萱的丫鬟尖叫,这酒不能喝了!
满座哗然。裴砚终于看向我,眉头微皱。
林如萱立刻哭诉:砚哥哥,这贱婢故意恶心我们!
裴砚放下酒杯:拖出去,打。
我被按在雪地里,板子砸下来时,看见裴砚揽着林如萱的肩,低声哄她。
真奇怪,我居然没觉得疼。
伤没好全,我被派去浆洗衣物。井水结冰,我砸了半天才打出水。
姑娘,用这个。
一只皲裂的手递来木盆,是厨房的刘婆子。她偷塞给我两个馒头:趁热吃。
我狼吞虎咽,噎得直咳嗽。
刘婆子叹气:造孽啊……你爹苏老爷当年施粥救过我们藏娇巷,没想到……
我猛地抓住她手腕:藏娇巷
就城西那片贫民窟。她压低声音,你要是有门路,逃吧!林小姐昨儿还说要卖你去窑子……
我摸到袖子里藏的银簪——这是娘最后留给我的东西。
当夜,裴砚突然召我。
他坐在书案前,面前摊着军报。我跪着研墨,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沉水香。
识字他忽然问。
我手一抖,墨汁溅在纸上。
他冷笑:苏家女,果然都是祸水。
我盯着砚台里晃动的影子,突然发现——那军报上画的是北疆布防图。
而我爹,正是因通敌叛国的罪名死的。
裴砚掐住我下巴:再看,挖了你的眼。
我垂下睫毛,听见自己说:
大人,奴婢愿为您做任何事。
他眯起眼,手指摩挲我结痂的嘴角:任何事
我乖顺地点头,藏起眼底的恨。
窗外,林如萱的尖叫刺破夜空——
贱人!你敢勾引大人!
第二章
林如萱冲进来时,裴砚的手还捏着我的下巴。
砚哥哥!她眼眶通红,指着我尖叫,这贱人勾引你!
裴砚松开手,神色冷淡:出去。
林如萱僵住,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我低着头退到角落,嘴角却忍不住勾起一丝冷笑——她越疯,我的机会越大。
第二天天没亮,我就被拖进柴房。
林如萱的嬷嬷揪着我的头发,恶狠狠道:小贱蹄子,敢跟小姐抢男人
一盆盐水泼在我背上,伤口像被火烧一样疼。我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还挺硬气嬷嬷冷笑,掏出绣花针,听说你爹临死前,十根手指都被钉穿了
针尖扎进我指甲缝的瞬间,我终于惨叫出声。
柴房门突然被踹开。
滚出去。
裴砚的声音像淬了冰。嬷嬷吓得跪地求饶,连滚带爬跑了。
他蹲下来,捏住我流血的手指:疼吗
我喘着气,抬头看他。
他的眼神很冷,可手指却在轻轻摩挲我的伤口。
记住这种疼。他凑近我耳边,呼吸喷在我颈侧,下次再敢耍心眼,我会让你更疼。
伤好之后,裴砚开始让我进书房磨墨。
他批军报时,我就安静地站在一旁。有时候他会突然问我:
北疆地形如何
你觉得突厥这次会从哪进攻
我知道他在试探我——苏家曾是皇商,常年走北疆商路。
我低着头,声音发抖:奴婢不懂这些。
裴砚冷笑,一把扯开我衣领,露出锁骨下的胎记:苏家女,会不懂
我死死攥着衣角,眼泪砸在地上。
他突然松开手,烦躁地扔给我一盒药膏:滚出去。
我在厨房帮工时常偷偷攒吃食。
刘婆子塞给我一个包袱:藏娇巷的老赵答应帮你,他儿子在城门当差。
我摸着包袱里的粗布衣裳和路引,心跳如雷。
丫头,要逃就趁早。刘婆子压低声音,裴大人后日要去军营,林小姐也要去上香。
那晚,我跪在院子里擦地。
裴砚从宫里回来,满身酒气。他路过我时突然停下,扔给我一块玉佩。
赏你的。
我捡起来,发现是御赐的物件——这足够买下一条人命。
他居高临下看着我,眼神晦暗不明:好好收着。
裴砚离府那天,林如萱果然带着大半仆从去上香。
我借口腹痛,躲在厢房。等院子里没人了,我掏出火折子。
三个月前,我就发现西院的墙外堆着干柴——那是林如萱为了罚我,命人砍的。
火苗窜起来时,我把裴砚给的玉佩扔进火里。
爹,女儿要活了。
浓烟滚滚中,我换上粗布衣裳,从狗洞爬出去。
身后传来尖叫:走水了!西院烧起来了!
我混在救火的人群里逃出裴府。
藏娇巷比我想象的还破——低矮的茅屋,脏臭的水沟。
老赵把我带进一间漏雨的屋子:姑娘暂且住下,等风头过了,老汉帮您弄新路引。
我掏出藏在鞋底的银票——这是裴砚平日赏的,我一直缝在袜子里。
赵叔,我想开个胭脂铺。
三天后,我在茶楼听说裴府的消息。
听说烧死了个丫鬟
哪是丫鬟!是裴大人养的外室!尸体都烧成炭了,就剩个玉镯子……
我摸着手腕上的烫疤,低头笑了。
茶楼外突然一阵骚动。
让开!兵部搜查逃犯!
我浑身僵硬,看见一队官兵挨家踹门。
领头的举起一幅画像——那分明是我的脸!
第三章
官兵踹开店门的那一刻,我抓起灶灰抹在脸上,缩进墙角发抖。
官爷行行好,小妇人刚死了丈夫……我哑着嗓子咳嗽,故意让脸上灰扑扑的泪痕更明显。
领头的官兵用刀尖挑起我的下巴,眯眼打量。
我的心跳快得几乎要撞破胸口。
晦气!他甩开我,朝地上啐了一口,这寡妇丑成这样,怎么可能是裴大人要找的人
他们摔门而去,我瘫坐在地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活下来了。
我在巷尾盘下一间破铺子,挂上苏记胭脂的招牌。
老赵帮我从黑市买来原料,我日夜调制香粉。手指被药草染得发黄,但我不在乎。
第一个月,没人敢买罪奴卖的胭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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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月,我用省下的口粮救活了一个发热的小乞丐。
第三个月,藏娇巷的姑娘们开始偷偷找我买口脂。
苏娘子,你做的胭脂比城南铺子的还好看!卖豆腐的阿杏抹上我调的桃红口脂,笑得眼睛弯弯。
我替她抿匀唇色,突然想起从前在裴府——林如萱的丫鬟曾当众嘲笑我:罪奴也配用胭脂
现在,她的主子得花十倍价钱,才能买到和我一样的配方。
隆冬时节,茶楼的说书人讲起最新传闻。
裴尚书最近疯了似的找人,连刑部大牢都翻了个底朝天!
我正给客人包胭脂,手一抖,瓷盒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客人吓得后退:苏娘子,你脸色好差……
我强撑着笑:手滑了,给您换一盒。
夜里,我缩在薄被里发抖。
裴砚为什么还不放弃一个玩物而已,值得他大动干戈
窗外突然传来马蹄声。
我屏住呼吸,听见巡夜更夫嘀咕:又是兵部的人,这月第三回了……
开春那天,阿杏慌慌张张冲进铺子。
苏娘子快躲起来!林小姐的嬷嬷在打听你!
我猛地攥紧药碾:她发现我了
不是!阿杏急得跺脚,他们说裴大人中邪了,非要娶个会做‘雪肌膏’的姑娘——那不就是你教我的方子吗
我愣住。
雪肌膏是我娘的秘方,当年连宫里的贵妃都求过。
林如萱竟想用这个冒充
更糟的是……阿杏快哭出来,嬷嬷说三日后要来藏娇巷‘选人’,所有会调香的姑娘都得去!
我盯着案上未干的胭脂,突然笑了。
阿杏,帮我个忙。
选人那天,我裹着粗布头巾,脸上涂满黄蜡。
林府的嬷嬷挨个检查姑娘们的手,突然停在阿杏面前。
这方子是你调的她举起雪肌膏,眼睛放光。
阿杏按照我教的回答:是奴婢瞎琢磨的……
带走!嬷嬷一把拽住她。
我混在人群里低头冷笑。
那盒雪肌膏里,我加了足量的白鲜皮——林如萱抹上三天,脸就会溃烂流脓。
当夜,我被剧烈的砸门声惊醒。
官府查夜!
我抄起剪刀藏在袖中,刚开门就被火把晃了眼。
为首的却不是官兵,而是一个披黑斗篷的高大身影。
他掀开兜帽的瞬间,我浑身的血都冻住了——
裴砚。
第四章
裴砚站在我面前,黑眸深不见底,火把的光映在他冷峻的脸上,像刀刻的阴影。
我死死攥着袖中的剪刀,喉咙发紧。
大人……深夜来此,有何贵干我低着头,声音发抖,故意露出畏缩的模样。
他忽然伸手,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
我脸上涂的黄蜡还没擦干净,蜡屑簌簌往下掉。
裴砚眯起眼,拇指重重擦过我的脸颊,黄蜡被蹭掉一块,露出底下白皙的皮肤。
苏玉。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你果然没死。
我猛地后退,后背抵上土墙:大人认错人了,民妇姓赵……
是吗他冷笑,从怀中掏出一盒胭脂,正是我铺子里卖出去的桃夭色。
这胭脂里的茉莉香,全京城只有你调得出来。他步步逼近,你以为改头换面,我就认不出了
我咬紧牙关,心跳如擂鼓。
他忽然抓起我的右手,掀开袖子——手腕内侧,一道浅疤蜿蜒而上,那是当年在裴府被炭火烫伤的痕迹。
还要装他指腹摩挲着疤痕,力道重得发疼。
我抬头直视他,突然笑了:裴大人既然找到我了,是要抓我回去治罪,还是再赏我一顿板子
他眸色一暗,猛地将我拽到身前,呼吸喷在我耳畔:你以为我找你这么久,是为了罚你
我浑身僵硬,他的气息太近,带着熟悉的沉水香,让我想起那些屈辱的夜晚。
那大人想怎样我强撑着冷笑,再让我当外室还是给您和林小姐端洗脚水
裴砚突然松开我,转身一拳砸在土墙上,指节渗出血丝。
苏玉。他背对着我,声音沙哑,你逃走后,我翻遍了乱葬岗。
我愣住。
他回过头,眼底竟有一丝猩红:我找了四十三具女尸,每一具都亲自验看。
我胸口发闷,指甲掐进掌心:大人何必自欺欺人您不过是不甘心被一个玩物耍了——
闭嘴!他暴怒地掐住我的脖子,却在触及我皮肤的瞬间放轻力道,最后变成颤抖的抚摸,你根本不知道……
突然,巷口传来一阵骚动。
大人!林府急报!一个侍卫慌张跑来,林小姐的脸……烂了!
裴砚皱眉:怎么回事
林小姐用了新得的雪肌膏,今早起来满脸脓疮,太医说是中了剧毒!
我低头掩住嘴角的笑意——白鲜皮发作得比预计还快。
裴砚锐利的目光扫向我:你做的
我一脸无辜:民妇不懂大人在说什么。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忽然冷笑:好,很好。
天亮前,裴砚终于带人离开,却留下两个侍卫守在铺子外。
阿杏哭着跑来:苏娘子,林府放出话要活剐了调香的人!他们迟早查到是你教我做的雪肌膏……
我拍拍她的手:别怕,我自有打算。
从柜底翻出一包药粉,我递给阿杏:这是解药,你明日送去林府。
你要救她阿杏瞪大眼睛。
我勾唇一笑:救这解药会让她脸上的疤变成青色——我要她一辈子顶着这张鬼脸,生不如死。
三天后,我的胭脂铺突然热闹起来。
一群贵女结伴而来,指名要买桃夭色。
听说裴尚书连逛了三天这家铺子。她们窃窃私语,说不定是看上了老板娘……
我低头调香,假装没听见。
傍晚收摊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按在柜台上。
今日的胭脂,我全要了。
裴砚一袭墨蓝常服,丢下一锭金子。
我盯着他身后——藏娇巷的各个路口,不知何时站满了便装侍卫。
他俯身在我耳边低语:从今日起,你哪儿也别想去。
第五章
裴砚的金子还搁在柜台上,沉甸甸的,像块烧红的烙铁。
我盯着他离去的背影,藏娇巷的各个出口已经被侍卫把守得严严实实。
阿杏急得快哭出来:苏娘子,这可怎么办
我慢慢擦着柜台,忽然笑了:去煮一壶茶,要最苦的那种。
第二天清晨,我特意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裙,发间只簪一支木钗。
裴砚果然又来了,这次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侍卫,抬着一口雕花红木箱。
打开。他命令道。
箱盖掀开的瞬间,围观的街坊发出惊呼——里头全是绫罗绸缎,最上面搁着一对翡翠镯子,水头极好。
穿上。裴砚盯着我,今晚随我赴宴。
我低头看着自己粗糙的手指,突然抓起剪子,咔嚓绞下一截衣袖!
民妇粗鄙,不配这些好东西。我把碎布扔进箱子,大人不如赏给林小姐,听说她最近……很需要遮丑
裴砚眸色骤冷,一把攥住我的手腕:你找死
我疼得冒冷汗,却仰头冲他笑:大人若真想带我赴宴,不如先回答一个问题——
我踮脚凑近他耳边:当年我爹送北疆的货,到底被谁动了手脚
裴砚瞳孔猛地收缩!
他一把将我拽进内室,砰地关上门。外头侍卫要冲进来,被他厉声喝退。
谁告诉你的他掐着我肩膀的手在发抖。
我挣开他,从床板下抽出一本账册——这是刘婆子临死前塞给我的。
三年前腊月初七,苏家商队押送二十车药材往北疆。我翻开泛黄的纸页,同一天,兵部批了三百副铠甲给镇北军——可最后到军营的,全是朽木填的空箱子!
裴砚脸色煞白。
我继续道:我爹发现后连夜回京报信,第二天就被扣上通敌罪名。我狠狠将账册摔在他胸口,是你爹裴老将军贪了军饷!我爹成了替死鬼!
裴砚踉跄后退,撞翻了药架。瓷罐噼里啪啦砸在地上,像当年抄家时摔碎的那些。
你接近我,就为查这个他声音嘶哑。
不然呢我冷笑,难道裴大人真以为,我会爱上一个杀父仇人的儿子
窗外突然传来尖叫!
我们同时转头——林如萱戴着帷帽冲进院子,正疯狂打砸我的胭脂摊子。
贱人!你给我的毒药根本没用!她掀开面纱,脸上溃烂的伤口已经发青,像爬满蜈蚣。
裴砚下意识要出去,我一把拉住他:晚了。
街口传来整齐的马蹄声,一队禁军包围了藏娇巷。
为首的举起金牌:奉圣命,缉拿贪墨军饷的裴氏一族!
林如萱疯了一样扑向禁军:我爹是户部尚书!你们敢动裴家试试!
那统领冷笑:林小姐还不知道你爹昨夜已经招供,承认与裴老将军合谋贪墨。
我平静地系好披风,从柜台下取出一封信递给统领:这是裴老将军亲笔所写的分赃清单,藏在林府佛堂的观音像里。
裴砚不可置信地瞪着我:你什么时候……
火灾那晚。我微笑,我逃出裴府后,先去林府放了把火——趁乱偷东西最容易。
禁军给裴砚戴上镣铐时,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你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
我抽回手,替他理了理衣领:裴大人,藏娇巷的胭脂——从来不是白抹的。
第六章
裴砚被押走时,那双黑沉的眼睛一直死死盯着我,像要把我的模样刻进骨血里。
藏娇巷的街坊们挤在路边,窃窃私语。
苏娘子竟是苏家的女儿
裴家贪了军饷害死苏老爷,活该遭报应!
我站在铺子门口,看着禁军把裴府的家当一箱箱抬出来。阳光照在我脸上,暖得发烫。
爹,您看见了吗
林如萱突然尖叫着冲向我!
贱人!我要杀了你!她扯下帷帽,那张溃烂发青的脸狰狞如恶鬼。
我侧身避开,她扑空摔在台阶上,金钗都摔断了。
林小姐,我蹲下来,捏着她的下巴逼她抬头,你知道为什么解药会让伤口发青吗
她疯狂摇头,脓血蹭在我手上。
因为当年——我一字一顿道,你爹在军粮里掺的霉米,就是这种颜色。
她瞳孔骤缩,浑身发抖。
我松开她,用手帕擦净手指:放心,我不会让你死。我要你日日看着这张脸,记住什么叫报应。
三日后,刑场贴出告示:裴老将军秋后问斩,裴砚流放北疆。
阿杏急慌慌跑回来:苏娘子!裴大人……裴砚在牢里绝食三日了!
我正调制新胭脂,闻言手一抖,朱砂撒了满桌。
他爱死不死。我低头继续研磨,与我何干
夜里,我却鬼使神差去了大牢。
狱卒收了银子放我进去。最里间的牢房,裴砚靠墙坐着,镣铐磨得手腕血肉模糊。
听见脚步声,他抬头,眼底骤然亮起的光让我心尖一颤。
你来送我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我隔着栅栏扔进一包糕点:吃吧,别死在路上。
他抓住油纸包,却猛地攥住我的手腕!
苏玉,他指尖冰凉,那些军饷,我确实不知情。
我用力抽回手:现在说这些,有意义吗
转身要走时,他突然低声道:但你爹送的最后那批货,根本不是药材。
我僵住。
是火药。
我猛地转身!
裴砚从怀中掏出一块烧焦的布条,上面隐约可见霹雳堂的印记。
北疆大营的火药库爆炸,死伤上千将士。他死死盯着我,你爹,是去灭口的。
我踉跄后退,撞上潮湿的墙壁。
不可能!爹明明说是去送止血药……
你若不信,裴砚苦笑,去问当年幸存的镇北军副将——他现在隐居在城南槐花巷。
我连夜找到那位老将军。
他看见我第一眼就认出来了:苏家的丫头
当我问起爆炸案,他沉默良久,突然老泪纵横。
你爹是被逼的……那批火药受潮哑了火,上头怕事情败露,才让他去处理。
我浑身发冷:上头是谁
老人颤抖着写下三个字,我盯着那张纸,眼前一阵阵发黑——
户部尚书。
林如萱的爹。
第七章
我站在林府长廊下,手里攥着那块烧焦的布条,眼泪砸在地上。
裴砚拖着镣铐一步步走近,血迹在青石砖上拖出长长的红痕。
现在你知道了,他声音嘶哑,我们两家,都是棋子。
我抬头看他,他嘴角渗着血,眼底却是一片平静。
你早就知道我哑声问。
他摇头:直到看见账册那日,我才起疑。
远处传来禁军的呼喝声,裴砚猛地抓住我的手腕:跟我走!
我们躲进藏娇巷最破旧的茅屋,那是老赵生前住过的。
裴砚的镣铐太显眼,我抄起斧头:忍着点。
他额角沁出冷汗,却一声不吭。铁链断裂的瞬间,他手腕已经血肉模糊。
我扯下衣襟给他包扎,他突然握住我的手:苏玉,你爹临终前,有没有给过你什么东西
我浑身一僵。
比如……他盯着我的眼睛,半块虎符
我从贴身荷包里掏出半块青铜物件——这是爹死后,狱卒偷偷塞给我的。
裴砚从怀中取出另外半块,严丝合缝地对上!
北疆十万大军的调令。他喉结滚动,你爹藏了三年。
我猛地站起来:你一直在找这个
不是我。他苦笑,是皇上。
屋外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火把的光透过窗纸照进来。
裴砚一把将我推到身后,自己挡在门前。
门被踹开的瞬间,我看见了禁军统领——他身后站着个披斗篷的人。
那人掀开兜帽,我腿一软跪在地上。
皇上。
苏姑娘,皇上亲手扶起我,你父亲是忠臣。
原来三年前,皇上就怀疑军备贪腐,暗中派我爹调查。那批火药是诱饵,没想到林尚书会下杀手。
裴砚也是朕的人。皇上看向他,只是没想到,裴老将军会搭上自己儿子。
裴砚跪在地上,肩膀微微发抖。
三日后,皇榜贴满京城。
苏家平反,追封忠勇伯。
裴砚官复原职,统领北疆军务。
林府满门抄斩那天,我站在刑场外,看着林如萱披头散发被拖上断头台。
她突然看见我,疯狂尖叫:苏玉!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刀光闪过,世界安静了。
我回到藏娇巷继续开胭脂铺。
阿杏帮我打下手,生意越来越好。
直到那日,一队士兵突然停在铺子前。
裴砚一身戎装走进来,腰间佩剑叮当作响。
苏掌柜,他放下一锭金子,买你一辈子。
我抬头看他,阳光从他身后照进来,晃得我睁不开眼。
第八章
裴砚的金子搁在柜台上,映着夕阳泛着刺眼的光。
我盯着那锭金子,突然抓起剪子,咔嚓绞下一缕头发压在上面。
裴大人的钱,买不起我。
他眸色一暗,伸手要抓我手腕,我反手将剪子尖抵住他咽喉:再碰我,我就让全京城看看,兵部尚书是怎么死在胭脂铺的。
阿杏吓得打翻了胭脂盒,红粉洒了满地,像血。
裴砚忽然笑了,慢慢后退两步,解下佩剑咣当扔在地上。
那这样呢他扯开官服领口,露出心口一道狰狞的疤,三年前北疆遇伏,这箭再偏半寸,我就死了。
我握剪子的手微微发抖。
当时我怀里揣着你爹的血书。他一步步逼近,直到剪子尖刺破他皮肤,他临死前说,要是能活着回去,一定要护着他女儿。
剪子当啷掉在地上。
第二天清晨,藏娇巷挤满了人。
裴砚一身布衣跪在我铺子前,脚边堆着十口大箱子。
第一箱,是苏家当年的地契房契。他亲手打开箱盖,第二箱,林府抄没的赃银,皇上特许补偿苏家。
街坊们惊呼声中,他掀开第三箱——满满一箱刑具。
第三箱到第十箱,他抬头看我,眼底有血丝,是这三年来,所有欺辱过你的人。
箱盖接连掀开,里头捆着裴府的老管家、克扣炭火的嬷嬷、打过我的小厮……甚至还有当年抄家的官差。
要杀要剐,裴砚抓起一把匕首递给我,随你。
我接过匕首,走到那个曾经抽我耳光的官差面前。
他吓得尿了裤子,拼命磕头:苏姑娘饶命!小的当年也是奉命行事啊!
匕首尖挑起他下巴,我忽然想起爹临终的话:阿玉,恨比爱累多了。
滚吧。我扔了匕首,别让我再看见你们。
那群人连滚带爬逃走后,裴砚还跪着。
你呢我问他,要我赏你一刀吗
他解开衣襟露出后背,上面密密麻麻全是鞭痕:军法处置过了,还差你这一刀。
三个月后,藏娇巷口立起新招牌——苏记胭脂坊。
阿杏忙着招呼客人,我低头调香时,一双手突然从背后环住我。
苏掌柜,裴砚下巴抵在我肩头,新调的什么香
我肘击他腹部:砒霜。
他闷哼一声却不松手,往我掌心塞了张地契:巷尾那间宅子,我买下来了。
我展开一看,房主写着苏玉。
不要他挑眉,那我烧了。
我一把抢回来:我的铺面正好缺库房。
第二年春,朝廷设女官制。
圣旨到的那天,我正在教巷子里的姑娘们认字。
苏氏接旨——
传旨太监笑眯眯地展开黄绢:特授苏玉为六品司珍,掌宫中脂粉采买。
我跪着没动:民女只会调胭脂。
皇上说了,太监压低声音,这职位是裴尚书跪了三天求来的,专管——
他故意拖长声调:裴府的胭脂供奉。
满巷哄笑中,裴砚从人群后走出来,耳根通红。
我抓起刚调好的胭脂盒砸过去:做梦!涨价十倍!
他接住盒子,在众人起哄声中突然将我打横抱起:苏大人,咱们回家慢慢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