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雾岛邮差与灯塔信 > 第2章
清晨的雾比昨日更浓,林野推着旧自行车出门时,整个雾岛像被裹在一层薄纱里。他把母亲留下的旧邮包搭在车把上,里面装着五封“死信”,最上面那封写着“雾巷深处,守灯人收”——地址是老张头昨天特意指出来的,说这信在邮局压了四年,之前几任邮差都没找到地方,让他试试运气。
“雾巷啊,那地方邪乎得很。”老张头今早递信时,烟蒂在烟灰缸里摁了摁,“雾浓的时候,进去了都分不清东南西北,你可得记着,要是看见不对劲的光,别硬闯。”林野当时没太在意,只当是老人随口说的玩笑,可真骑到雾巷入口,才明白老张头的意思。
雾巷入口没有路牌,只有一棵老榕树,树干上缠着枯萎的藤蔓,像老人皲裂的手。巷子里的雾是深灰色的,比外面浓了好几倍,刚踏进去一步,自行车的铃铛就莫名响了一声,清脆的声音在巷子里绕了圈,又很快被雾气吞掉。林野放慢车速,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咕噜咕噜”的轻响,偶尔能听见巷两侧老房子里传来的咳嗽声、收音机声,却看不见半个人影,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
他骑着车走了约莫二十分钟,手里的地址卡被雾气浸得发潮,“守灯人收”那几个字的墨迹晕开,变得模糊不清。林野停下车,掏出手机想看看时间,却发现屏幕一片漆黑——明明出门前刚充满电,此刻却连开机都开不了。他皱着眉把手机塞回口袋,正准备往前走,忽然看见前方雾气里透出一点微光。
那光很柔和,是橘黄色的,不像路灯那样刺眼,倒像家里台灯的光,在浓稠的雾里稳稳地亮着,像一颗不会熄灭的星。林野心里一动,推着自行车朝光源走去,越靠近,光的轮廓越清晰——那竟是一座灯塔!
灯塔不算高,也就三层楼的样子,塔身是浅灰色的砖石,上面爬着几株绿色的常春藤,塔顶的灯座里,一盏玻璃罩灯正散发着暖光,把周围的雾气都染成了淡橘色。灯塔下站着个人,穿一条蓝布裙,背影很熟悉——正是昨天在便利店遇见的那个女孩。
林野停下脚步,轻轻喊了声:“你好?”
女孩闻声回头,看见是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她手里拿着块抹布,正擦拭着灯塔底层的木门,指尖还沾着点木屑。“是你。”她的声音比昨天更轻,像是怕惊扰了巷子里的雾,“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来送信。”林野举起手里的信封,“地址写的是‘雾巷深处,守灯人收’,你知道守灯人在哪里吗?”
女孩的目光落在信封上,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我就是守灯人。不过,这封信不是给我的。”
林野愣了愣:“那是给谁的?这里除了你,还有其他人吗?”
女孩没回答,转身推开灯塔的木门,朝他招了招手:“进来吧,外面雾大。”
林野犹豫了一下,推着自行车走进灯塔。底层的空间不大,靠墙摆着一个老旧的木柜,柜子上放着几个玻璃罐,里面装着晒干的草药;中间是一张木桌,桌上铺着块洗得发白的蓝布,布上放着一沓牛皮纸信封,和女孩昨天在便利店买的一模一样。最里面的角落里,堆着几个木箱,箱子上贴着泛黄的标签,上面写着“1998”“2005”“2012”——像是不同年份的标记。
女孩从木柜里取出一个搪瓷杯,倒了杯热水递给林野:“先暖暖手吧,雾巷的水汽重,容易着凉。”
林野接过杯子,指尖触到杯壁的温度,心里也暖了些。他看着桌上的信封,忍不住问:“这些信……都是你写的吗?”
“不是。”女孩走到木桌前,拿起一沓信封,“这些都是‘待寄的信’,寄给过去的人。”她顿了顿,翻开最上面的一封,信封上没有收件人地址,只画着一座小小的灯塔,“雾岛的雾很特别,它能留住一些东西——比如记忆,比如思念。有些人心里有话没来得及说,有信没来得及寄,雾就会把这些念想留在巷子里,我要做的,就是把这些信收集起来,等着雾把它们送到该去的地方。”
林野听得有些恍惚,觉得这一切像在做梦。他想起母亲的旧邮包,想起那枚北角灯塔的邮票,忍不住问:“你知道北角灯塔吗?就是十年前拆了的那座。”
女孩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林野,眼神里多了些复杂的情绪:“知道。那是我父亲守过的灯塔。”
“你父亲?”
“嗯。”女孩走到窗边,望着外面依旧弥漫的雾气,“我父亲叫陈海,三十年前,他是北角灯塔的守灯人。那时候,雾岛还没有这么多高楼,北角灯塔的光,能照到环岛公路的每一个角落。后来,岛上通了电,装了路灯,灯塔就没用了,再后来,就拆了。”
林野心里猛地一跳,陈海——这个名字他在母亲的旧信里见过!他急忙从邮包里掏出母亲留下的那封信,递到女孩面前:“你看,这是我母亲留下的信,寄信人就是陈海!”
女孩接过信,手指轻轻拂过信封上的字迹,眼眶慢慢红了。她拆开信封,里面的信纸已经泛黄,上面的字迹苍劲有力,正是她熟悉的父亲的笔迹。她读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心里过了一遍,读到最后,眼泪终于落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
“这封信……我父亲写了很多封。”女孩的声音带着哽咽,“他说,有个叫阿宁的女人,是他这辈子最爱的人。阿宁离开雾岛后,他每天都写一封信,却从来没寄出去过,因为他不知道阿宁在哪里。直到他去世前,还在说,等雾散了,阿宁说不定就回来了,他要在灯塔下等她。”
林野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紧了——阿宁,是母亲的名字。他看着女孩泛红的眼眶,突然明白了什么:“你……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擦了擦眼泪,抬头看向林野,声音很轻,却很清晰:“我叫阿雾。雾气的雾。我想,你母亲应该跟你提起过我——她是我的母亲,陈海是我的父亲。”
林野手里的搪瓷杯晃了一下,热水溅在手上,他却没感觉到烫。他看着眼前的阿雾,看着桌上的旧信,看着窗外的浓雾,突然觉得,母亲让他来雾岛,或许不只是为了让他找一份宁静的工作,更是为了让他找到这个被雾气藏了多年的家人,找到那些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思念。
窗外的雾还没散,灯塔的光依旧亮着,在雾巷深处,像一双温柔的眼睛,守着那些未寄的信,守着那些跨越时光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