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东那句话,在死寂的指挥部里,没能激起半点涟漪。
只是让潭底的淤泥,翻了上来。
他没理会身后那些或呆滞、或麻木的视线。
他径直走到那副巨大的油田地质结构挂图前,从孙德明手里,抽走了那支刚刚才宣判了死刑的红蓝铅笔。
他用红色那头,在图纸上,从六号井口的位置开始,垂直向下。
一道笔直的红线。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跟着他的笔尖移动。
这条线,和他们之前干过的所有事,一模一样。
然而,就在笔尖抵达那个被标记为“超深层高压裂缝性砂岩储层”的深度时。
李向东的手腕,悍然一折!
一个挑战所有钻井常识、甚至让老工程师们感到生理不适的九十度直角!
一道刺眼的红色水平线,被他狠狠地,从左到右,贯穿了整个油藏的核心区域!
那条线,霸道,蛮横,不容置喙。
画完。
他收笔,转身,面对一屋子被钉在原地的工程师。
他吐出五个字。
“第一步,水平井。”
轰!
这五个字,终于点燃了延迟引信,在所有人的脑子里轰然炸开!
凝固的死寂,瞬间被一片哗然撕得粉碎!
“水水平井?”
“他疯了!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在几千米深的地下打横井?钻杆是直的!怎么拐弯!”
李向东对这片骚动置若罔闻。
他伸出两根手指,指着图上那条贯穿了所有“死胡同”的红色水平线。
“第二步。”
他的声音不高,却一字一顿,砸在每个人的心口。
“在这条水平井里,分段高压注水。”
“也就是水力压裂。”
“用我们能调动的所有泵机,把高压水流灌进去!在地下,制造出无数道我们看不见的微小裂缝!”
“这些裂缝,会织成一张巨大的网,把所有被堵死的、孤立的油藏,全部连通!”
“为它们,开辟出一条条通往我们这条‘高速公路’的毛细血管!”
如果说“水平井”是荒谬。
那“水力压裂”,就是彻头彻尾的天方夜谭!
话音刚落,一个尖锐的声音就跳了出来!
是钻井队的一名副总工,一个跟钻机打了二十年交道的老专家。
他脸涨得通红,指头几乎要戳到李向东的鼻子上。
“不可能!痴人说梦!”
“先不说钻头!钻头怎么在几千米深的地下拐九十度的弯!就算你变戏法让它转了!我们怎么知道该往哪儿转?啊?”
他指着自己的眼睛。
“地下两眼一抹黑!这跟蒙着眼睛朝天上放枪,赌能打下来一只鸟,有什么区别!”
他话音未落,首席地质总工程师孙德明也站了出来。
他刚从信仰崩塌的打击中缓过一口气,此刻却被李向东这更加疯狂的想法,刺激得浑身发抖。
“还有水力压裂!”
孙德明的声音都在颤。
“你知道那是什么概念吗?你知道我们脚下这片地层的岩石应力有多复杂吗?压力给小了,没用!可压力一旦失控,哪怕只超过临界点一丁点!就会直接压垮整个储油层的地质结构!”
他双手猛地向内一合,做出一个地层塌陷的手势,眼里全是恐惧。
“那不是压裂!那是人为制造一场地下地震!是永久性的塌方!到时候别说采油了,这片地,几百年内都将是一块死地!这个责任,谁负得起?!”
“没错!负不起!”
“胡闹!这是拿国家的战略资源当儿戏!”
质疑声,反对声,此起彼伏。
死寂的指挥部,变成了混乱的菜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