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
一声嘶哑的咆哮,如同一头濒死野兽的悲鸣,从王撼山的喉咙深处炸开。
他那双刚刚才被狂喜点亮的眼睛,此刻只剩下血红的疯狂。
“把岩芯给我取出来!连夜分析!所有的地质图,所有的地震波数据,全都给老子重新算一遍!”
“我要知道!我要知道它为什么不出来!!”
他像一头发疯的狮子,在指挥部里来回踱步,拳头捏得咯吱作响,将那份刚刚还被视若珍宝的喜报,狠狠揉成一团,砸进了角落。
刚刚从天堂坠落的工程师们,被这股狂怒的绝望所震慑,一个个面如死灰,机械地动了起来。
新一轮的煎熬,开始了。
整个基地,再次陷入了比之前五次失败更加沉闷的死寂。
如果说之前是看不到希望的绝望,那现在,就是亲手扼杀了希望的酷刑。
次日清晨。
一夜未眠的指挥部里,烟雾缭绕,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门,被轻轻推开。
首席地质总工程师孙德明走了进来。
他五十多岁,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向来以沉稳严谨著称,可此刻,他那张儒雅的脸上,却带着一种混杂着极度震撼与荒谬的骇然。
他手里,捏着一份薄薄的,却重如山岳的分析报告。
所有人的动作,都在他进门的那一刻,停滞了。
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盯在他身上,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孙德明走到沙盘前,没有立刻开口。
他先是扶了扶眼镜,似乎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平复自己那依旧在剧烈翻腾的内心。
“王总工。”
他终于开口,声音干涩。
“我们找对了。”
指挥部里一片死寂。
“岩芯分析和最新的物探数据交叉验证,结果只有一个。”
孙德明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地宣布。
“这下面,是一个我们做梦都不敢想的世界级特大油藏。它的理论储量,比我们之前预估的任何一个方案,都要大上十倍不止。”
轰。
这个本该引爆狂欢的消息,此刻却像一记最沉重的铁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口。
找到了。
找对了。
这六个字,成了世界上最大的讽刺。
它无情地证明了,之前的五次失败,错得有多么离谱。
也让眼前的这次失败,变得更加不可理喻。
王撼山的身躯晃了晃,他死死抓着桌角,指节因为用力而一片惨白。
“那为什么”
“为什么它不出来!”
孙德明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充满了科学家的无奈与痛苦。
“因为它的地质结构是‘超深层高压裂缝性砂岩储层’。”
一连串普通人听不懂的专业术语,让所有人都陷入了茫然。
“简单来说。”
孙德明拿起桌上一支铅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布满细密裂纹的方块。
“它的孔隙度极高,就像一块巨大的海绵,能储存海量的石油。这就是储量巨大的原因。”
然后,他用笔尖,在那无数道裂纹之间,画上了无数个微小的叉。
“但它的渗透率,又低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储存石油的那些孔隙,彼此之间的通道,被亿万年的高压挤得极其狭窄,甚至完全堵死。”
他抬起头,看向众人。
“这就好比一个用最厚的牛皮做成的水袋,里面装满了水,但你用一根最细的针扎进去。”
“扎进去的瞬间,巨大的压力会顺着针孔喷出一股水柱,造成水很多的假象。”
“可就在同时,针孔周围的牛皮,会因为内外压力差,被瞬间压得更紧,更密,反而把更深处的水路,彻底堵死!”
孙德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我们那一钻,就像那根针。它释放了井底的局部高压,制造了井喷的假象。但压力差也同时造成了更深层次的油藏污染,把整个油田,给我们自己锁死了。”
锁死了。
这两个字,像两根冰冷的钢钉,钉进了所有人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