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番话,在王撼山听来,却成了更大的羞辱。
“你在教我做事?”
王撼山的声音反而低沉了下去,但那里面蕴含的危险,却比刚才的咆哮更加骇人。
他缓缓扫视了一圈周围那些围拢过来的,他手底下的老弟兄们。
“我们在这片沙窝子里,顶着五十度的地表温度,用手一寸一寸地换钻头,手上的皮掉了一层又一层。我们打出来的岩芯,比你吃过的饭都多。”
“现在,你这个京城来的高参,要来教我们怎么看钻杆磨损?”
他的话,像一把火,瞬间点燃了周围所有人心中的那堆干柴。
“就是!纸上谈兵的家伙懂个啥!”
“王总工,别跟他废话了,我们忙着呢!”
“让他回办公室吹空调去吧,别在这儿给我们添乱!”
那些黝黑的,被风沙打磨得粗糙的脸上,此刻全都挂着同一种表情。
排斥,鄙夷,还有一种被外行指手画脚后,本能的愤怒。
他们形成了一堵无形的,却坚不可摧的人墙,将李向东一个人,死死地围在了中央。
王撼山看着李向东,看着这个被自己弟兄们包围的年轻人,眼中的怒火,逐渐变成了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的驱逐。
他弯腰,捡起了地上的扳手,在手心掂了掂。
“小子。”
“我不管你背后是谁,来这儿想干什么。”
“想让我,让这几百号弟兄服你,就拿出你的数据分析报告,告诉我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而不是陪你这个大少爷,在这儿玩什么过家家的游戏!”
“我们,没那个时间!”
说完,他不再看李向东一眼,猛地一挥手。
“都干活去!”
那堵人墙,呼啦一下散开。
工人们重新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只是那一道道投向李向东的背影,都像是在无声地说着同一个字。
滚。
李向东站在原地,沉默着。
他看着王撼山那座山一样强硬的背影,知道任何语言在此刻都已失效。
他没有再争辩。
只是深深地看了那个井场一眼,然后转过身,一言不发地朝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
看着那个年轻人似乎是认输了的背影,王撼山重重地哼了一声,将扳手扔给旁边那个吓得脸色发白的技术员。
“看什么看!干活!”
一场风波,似乎就这么被他用最强硬的方式,彻底压了下去。
夜。
深得像一潭化不开的浓墨。
白日里喧嚣的基地,陷入了沉睡,只有几盏孤独的探照灯,在为这片死寂的戈壁,守着夜。
李向东和苏晴的房间里,灯还亮着。
苏晴正在整理白天的演算草稿,试图从那些完美的逻辑链里,再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悖论。
李向东则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块从井场带回来的,废弃的岩芯样本,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突然。
“笃,笃笃。”
三声极轻,却极富节奏的敲门声响起。
苏晴警觉地抬起头。
李向东睁开了眼睛。
他走过去,拉开了房门。
门外,陈岩那张不修边幅的脸,在昏暗的走廊灯光下,半明半暗。
他没有进来,只是侧着身子,压低了声音,那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和紧张。
“车在外面备好了。”
“我们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