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旋桨切割着稀薄的空气,发出沉闷的咆哮。
简陋雪域跑道的尽头,一架军用运输机已经准备就绪。
魏国强站在舷梯下。
他没穿那身标志性的蓝色工程服,而是换上了一身笔挺的旧军装,肩章洗得有些发白。
他身后,是钱教授,是所有在灾难中幸存下来的核心工程师。
他们没有列队,就那么松散地站着,一片沉默的,由血肉和意志浇筑成的堤坝。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风雪留下的粗糙,和一种死里逃生后,沉淀下来的东西。
魏国强伸出手,攥住了李向东的手。
老人的手掌,全是厚茧,粗粝得能把木头磨出屑来。
那份力道,却稳得能撑起一座山。
他没说“谢谢”,也没说任何场面话。
千言万语,最后只砸出两个字。
“保重。”
李向东点头,回握住那只手。
“您也是。”
魏国强松开手,退后一步。
他挺直了那从未弯曲过的,山脊般的腰背。
他扭头,扫过身后那一张张疲惫又敬重的脸。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了胸腔里所有的力气,吼出一声炸响雪谷的咆哮。
“全体都有!”
“敬礼!”
唰——
没有半分迟疑。
那片由工程师组成的,凌乱的人群,在这一刻,动作整齐划一。
所有人都对着舷梯上的三道身影,举起了右手。
那不是标准的军礼。
有人的胳膊抬得太高,有人的手指没有并拢。
但那一只只或粗糙、或沾着油污、或缠着绷带的手,却共同筑起了一道比任何钢铁都更坚硬的城墙。
李向东,苏晴,陈岩。
三人站在舷梯上,沉默地,接下了这份来自大国工匠的,最质朴,也最沉重的敬意。
他们没有回礼。
只是深深地,又看了一眼这片曾为之浴血的土地。
看了一眼这些,与他们一道,将神话砸进现实的英雄。
然后,转身,走进机舱。
运输机在剧烈的颠簸中撕开云层,爬升至万米高空。
机舱内的轰鸣,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陈岩靠在舷窗边,点了根烟,狠吸了一口。
他什么都没说,只用下巴朝窗外点了点。
李向东和苏晴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脚下,是连绵不绝的巍峨雪山,巨兽的脊背。
阳光毫无遮拦地洒在这片纯白之上,反射出刺目的白光。
在那片雄壮山脉的腹地。
一道巨大到足以让任何人心头发颤的暗黑色伤疤,清晰可见。
那是他们亲手操办的熔岩葬礼。
是大地心脏被重新点燃后,留下的永恒烙印。
而在那道伤疤的尽头,那片曾被绝望笼罩的河谷里。
一个初具规模的庞大工程基地,像镶在雪白绒毯上的一块电路板,充满了勃勃生机。
无数蚂蚁般渺小的工程车在其间穿梭。
新建的隧道口,像一只沉默的巨兽,正源源不断地吞吐着岩石与泥土。
“真他妈像做梦一样”
陈岩将烟头在脚下碾灭,吐出一口长长的烟雾,嗓音里带着一丝不真实的沙哑。
“谁能想到呢。”
李向东看着窗外。
他没说话。
一只柔软的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
李向东转过头。
苏晴就坐在他身边,安静地看着他。
她的眼睛,在万米高空的阳光下,清澈得像一汪洗去了所有尘埃的湖水。
她没说话,只是将自己的手滑入他的掌心,与他十指相扣。
然后,她将头轻轻地,靠在了李向东的肩膀上。
长长的发丝,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拂过他的脖颈。
有些痒。
李向东的心,也跟着,痒了一下。
他反手,攥紧了那只微凉的小手。
掌心相贴的温度,和肩膀上传来的柔软重量,像一道道细微的暖流,缓缓注入他那具千疮百孔的躯壳里。
那些狰狞的裂痕,正在被这股温柔的力量,一点点抚平。
他侧过头,看着那片被远远抛在身后的苍茫雪山。
“结束了。”
他轻声说。
“嗯。”
苏晴在他肩上,轻轻蹭了蹭。
李向东的唇角,不自觉地扬了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