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远那淬着剧毒的诅咒,像一根无形的冰针,顺着无线电波,瞬间刺穿了临时指挥帐篷里刚刚燃起的,脆弱的狂欢。
“你说什么?”
魏国强的声音,嘶哑得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他一把推开身边还在庆祝的工程师,冲到通讯台前,死死抓住了送话器。
“陈岩!把话给我说清楚!”
陈岩冷静到可怕的声音,从电流的嘶嘶声中传来,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砸在众人滚烫的心头。
“目标交代,我们强行中止高频共振的行为,导致超过数万亿焦耳的残余能量,在地壳浅层形成了无法消解的应力紊乱。”
“结论是,一场覆盖整个天池山系的超级雪崩,已经被不可逆转地触发。”
“倒计时,最多七十二小时。”
通讯,中断了。
帐篷里,刚刚还沸腾如熔炉的空气,在三秒钟之内,凝固成了极地的冰川。
一名负责地质监测的老教授,踉跄着扑到自己的仪器前,双手颤抖着,调出了山体内部最深层的应力分布图。
屏幕上,原本应该平缓的等值线,此刻,像一团被胡乱揉搓过的蜘蛛网,布满了无数个鲜红的,代表着应力异常集中的致命节点。
那不是一张数据图。
那是一张,已经被判了死刑的,大地的心电图。
“他说的是真的。”
老教授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又重得足以压垮在场所有人的脊梁。
“这座山已经死了。”
“它的内部结构,就像一块被敲出了无数裂纹的玻璃。现在只是靠着惯性勉强维持着形态。”
“七十二小时,都是最乐观的估计。”
“任何一点轻微的扰动,哪怕是一次余震,一阵强风,甚至是一声巨响,都可能成为压垮它的,最后一根稻草。”
绝望。
一种比刚才面对“灭世水炮”时,更加深沉,更加庞大的绝望,扼住了每一个人的喉咙。
水炮,是看得见的敌人,他们可以与之对抗。
而雪崩,是来自整个山脉的,一场无可抗拒的,盛大的死亡宣判。
“用炸药!”
一名工程师红着眼睛,嘶吼道。
“在雪崩形成路径上,提前进行小规模爆破!引导应力释放!”
“不行!”
老教授立刻否决,他指着屏幕上那密密麻麻的红点,声音发颤。
“现在整座山就是一个巨大的火药桶!我们任何一次主动爆破,都等于亲手点燃引线!只会让总爆发提前!”
“那那用化学稳定剂!向关键的积雪层和岩体裂缝里,大规模注入高分子聚合物!”另一名材料专家提出方案。
“来不及了。”
魏国强缓缓地,摇了摇头,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疲惫。
“覆盖面积超过两百平方公里,需要注入的剂量是天文数字。别说七十二小时,就算给我们七十二天,也根本运不上去。”
一个又一个方案被提出。
一个又一个方案被否决。
他们是这个国家最顶尖的工程师,是能让天堑变通途的巨人。
可此刻,他们所有的智慧,所有的经验,在绝对的,来自大自然的伟力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那么可笑。
指挥帐篷,变成了停尸房。
每个人都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塑,静静地,等待着那座悬在头顶的,巨大的冰墓,缓缓落下。
医疗帐篷里。
消毒水的味道,混杂着淡淡的血腥气。
李向东的眼皮,艰难地动了一下。
意识,像一个溺水者,从冰冷黑暗的深海,一点一点地,挣扎着浮向水面。
他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不是胜利后的灯火通明,而是一片昏暗中,苏晴那张憔悴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她就坐在床边,没有哭,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原本清亮如星辰的眼睛,此刻,空洞得像一片燃尽的灰。
“我们”
李向东的嘴唇干裂,发出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赢了?”
听到他的声音,苏晴那空洞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两行滚烫的清泪,没有任何征兆地,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下来。
她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用那冰凉的,微微颤抖的指尖,轻轻地,抚摸着李向东额头上渗血的纱布。
李向东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他没有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