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炮”
陈岩的嘴唇翕动着,这两个字从他喉咙里挤出来,像是两块滚烫的焦炭。
帐篷里,针落可闻。
那张巨大的地质图,此刻不再是科学的结晶,而是一张绘制着人间炼狱的,魔鬼的蓝图。
灭世水炮。
这个词,带着绝对的,物理性的重量,压垮了在场所有人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一名年轻的救援队军官,身体晃了晃,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的桌子,才没让自己瘫软下去。
他的脸色,白得像一张纸。
“走!”
陈岩最先反应过来,他一把抓住李向东的手臂,另一只手指着帐篷外。
“去找魏国强!现在!立刻!”
这位铁人总工的帐篷,孤零零地立在营地一角,像一座沉默的坟。
门口,两名警卫尽忠职守地站着,看到三人走来,下意识地想阻拦。
陈岩甚至没看他们,只是从他们中间,径直走了过去,一把掀开了帐篷的门帘。
一股浓重到令人作呕的烟味和颓败气息,扑面而来。
魏国强就坐在那张行军床上,背对着门口。
他那曾经像山一样厚实的脊背,此刻塌陷了下去,佝偻着,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钢筋。
地上,烟头丢了满地。
听到动静,他没有回头,只是用一种彻底麻木的,不带任何情绪的语调开口。
“都出去。”
“魏总工。”
苏晴的声音响起,清冷,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她没有走近,而是将那台军用数据终端,放在了魏国强面前的桌子上,然后按下了回车键。
屏幕亮起。
那座数字山峦,无声地,柔软地,向内塌陷,崩解,最终化作一堆冰冷的尘埃。
“这不是你的错。”
苏晴开口,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这是一场蓄意的,针对岩体内部结构的高频共振破坏。”
“我们的爆破方案,从数据到逻辑,完美无缺。但我们计算的对象,从一开始,就是一具被掏空了内脏的尸体。”
魏国强僵硬的身体,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他缓缓地,缓缓地,扭过头。
那张曾经写满钢铁意志的脸上,此刻只剩下灰白的死气,一双眼睛浑浊得像蒙了尘的玻璃珠。
他看着屏幕上那堆数字废墟,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证据就在眼前。
科学,用最残酷的方式,给了他一个赦免。
可这份赦免,比定罪更让他痛苦。
因为,这意味着,他,魏国强,华夏最顶尖的工程专家,被敌人,像耍猴一样,玩弄于股掌之间。
就在这时,陈岩上前一步,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流。
“魏总工。”
“就在刚才,后方基地确认。”
“孟远,连人带车,彻底失联。”
“他叛逃了。”
轰!
最后三个字,像一柄千斤重的攻城锤,狠狠砸在了魏国强那根名为理智的,最后的支柱上!
他那浑浊的瞳孔,猛地收缩成了一个最危险的点!
那张死气沉沉的脸,瞬间被一股紫红色的狂怒所充斥!
孟远!
那个在他面前信誓旦旦,那个在他耳边反复催促,那个在他崩溃后还扮演着悲情英雄的内鬼!
自己签下的每一个字,自己下达的每一道命令,自己那份被盐水奇迹点燃的贪婪与急躁
全都是敌人为他量身定做的剧本!
他不是总指挥。
他只是敌人手里,那把用来引爆炸药的,最愚蠢,最可笑的工具!
滔天的羞辱,化作了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从他那具几乎被绝望压垮的躯壳里,轰然爆发!
“嗬嗬”
魏国强的喉咙里,发出了野兽般的低吼。
他那双塌陷下去的眼睛里,灰败的死气被烧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两簇重新燃起的,炼狱般的火焰!
他猛地站了起来!
那根塌陷下去的脊梁,在一瞬间,被这股狂怒的烈焰重新淬炼,一寸一寸地,挺得笔直!
钢铁,回来了!
魏国强没有看李向东三人,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一把掀开帐篷的门帘,冲了出去!
外面的工程师们,还都沉浸在劫后余生的麻木和迷茫之中。
看到魏国强那副像是要去杀人的样子,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魏国强冲到营地中央,在一片空地上站定。
他环视着自己手下那一张张灰白的,失去灵魂的脸,胸膛剧烈起伏。
然后,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一声震彻夜空的咆哮!
“我,魏国强!有罪!”
这一声吼,炸得所有人一个激灵!
所有麻木的视线,都汇集到了他身上。
“我错在识人不明!错在刚愎自用!我把一个内奸当成了心腹,把真正的功臣当成了绊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