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照灯的光柱像一把把冰冷的手术刀,将这片疮痍的大地剖开,照亮了废墟,也照亮了废墟上的人。
“三号探头,左移十五度,持续扫描热源!”
“生命监测仪,数据回传!我要看到每一个读数!”
“a组,沿我画出的第一条裂隙带侧向切入,注意头顶的悬石!”
李向东的声音,冷静得不带一丝温度,通过军用通讯器,精准地传达到每一个救援小组的耳中。
他就像一台超高精度的中央处理器,将苏晴从计算机里推演出的海量数据,和自己脑海中那张活的山体结构图结合,转化为一道道最简洁、最高效的指令。
苏晴在他身边,架起了一套便携式的数据终端,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出一片残影,将救援队传回的实时数据,构建成一个不断变化的三维模型,为李向東的每一个决策提供着最可靠的支撑。
陈岩则成了三人组与外界的连接点。
他不断地与空中悬停的直升机编队,与地面上刚刚建立的临时指挥中心进行着协调,调配着人力与设备,确保李向东的每一个指令,都能得到最优先、最彻底的执行。
这个被所有人抛弃的顾问组,在此刻,成了整个灾难现场绝对的,唯一的核心。
而那些不久前还叫嚣着要将李向东送上军事法庭的工程师们,此刻,都像一群被暴雨淋透了的鹌鹑,瑟缩在临时搭建的避难帐篷外。
他们垂着头,不敢去看那片由自己亲手造成的废墟。
更不敢去看那个在废墟中从容指挥,身影被灯光拉得颀长的年轻人。
每一道从通讯器里传出的,冷静而精准的指令,都像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抽在他们那张写满了科学与严谨的脸上。
魏国强被两名警卫半架着,坐在了一张行军椅上。
他那钢铁般的身躯彻底垮了,像一尊被抽走了主心骨的泥塑,双目无神地,望着远处那片黑暗的创口。
嘴里,只是无意识地,反复呢喃着两个字。
“完了完了”
这片由恐惧、悔恨与麻木构成的死寂,被一阵突兀的脚步声打破了。
是孟远。
他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沾满了灰尘,却依旧笔挺的工程师制服,快步走到了所有人的面前。
然后,在所有人错愕的注视下,他面向魏国强的方向,深深地,九十度地,鞠了一躬。
“魏总工!各位同仁!”
孟远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混合了悲痛与深刻自责的神情。
他的眼眶微微泛红,声音沙哑,充满了悔恨。
“我,孟远,有罪!”
这三个字,像一块石头,投入了这片死寂的池塘。
所有麻木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去。
“我错在急于求成,错在盲目乐观!辜负了魏总工的信任,辜负了在场每一位兄弟的心血!我愿意承担,这次事故的全部责任!”
这番话,说得恳切无比,充满了担当。
一些年轻的技术员,甚至已经露出了些许感动的神情。
然而,孟远的话锋,猛地一转。
“但是!”
他提高了音量,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本厚厚的,记录着所有勘探数据的报告!
那本报告,在刚才的剧震中,边角已经有些破损,更增添了几分悲壮的色彩。
“请大家看!”
孟远高高举起那本报告,像一名捍卫信仰的殉道者!
“这里面,是我们上百位工程师,三个月的心血!是我们进行的一百二十七次钻孔取样!是我们用四种地质雷达,扫描了七十二小时得出的数据模型!”
“我们每一步!都建立在最严谨,最客观的科学之上!”
他的声音,越来越激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说服力!
“这不是人祸!这是一场超出了人类现有科技认知极限的,史无前例的,复杂型地质灾害!是我们,用尽了所有的科学手段,也无法预见的,天灾!”
天灾!
这两个字,像一道赦免令,瞬间击中了在场所有工程师心中最脆弱的地方!
对啊!
不是我们错了!
是山错了!是这片大地,背叛了科学!
孟远成功地,用一本完美的报告,将自己和所有参与者,从罪人的位置上,悄然挪到了悲壮的,与天灾搏斗的失败英雄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