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头被蛛网缠住的猛兽,越是挣扎,就被缠得越紧。
工程已经完全停滞。
报告的最后,是一行加粗的红字。
“项目每停滞二十四小时,直接经济损失,初步估算为九位数。”
苏晴的手,停在了最后一页。
她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李向东的脸色,也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没有去看那触目惊心的损失数字,他的手指,轻轻点在一张地质勘探图上。
那上面,是密密麻麻的钻孔取样数据和地震波反射数据。
“陈队。”
李向东的声音很低,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划破了车内凝固的空气。
“所有的勘探报告,都显示该地层为强风化花岗岩与冲积砂卵石层,土质松散,稳定性差。”
他抬起头,视线穿过黑暗,落在了后视镜里,陈岩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上。
“这份报告,和盾构机被活活黏住的现象,是根本性的悖论。”
李向东一字一顿地问道。
“这是技术问题,还是人的问题?”
陈岩猛地一打方向盘。
吉普车拐进一条没有任何路灯的岔路,向着更深的黑暗驶去。
“现在还不好说。”
良久,陈岩才吐出几个字。
“但高层怀疑,这可能不只是一场天灾。”
这句话,像一块巨石,轰然砸落。
车内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分。
吉普车最终停下的地方,是一座笼罩在夜色中的军用机场。
巨大的跑道上,一架体型庞大的军用运输机,正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它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钢铁巨兽,螺旋桨搅动着寒风,卷起地上的积雪,疯狂地拍打着机身。
陈岩熄了火,从后座抓过两件厚重的军大衣,扔给他们。
“穿上。”
三人下了车,一股夹杂着雪沫的狂风,瞬间灌满了口鼻,冷得像刀子。
陈岩领着他们,顶着风,走向那架正在怒吼的运输机。
飞机的尾部舱门,已经打开,像一张等待着吞噬一切的巨口。
橘黄色的灯光从机舱内透出,照亮了脚下通往机舱的金属斜坡。
在登上斜坡前,陈岩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两个被他从万家灯火中,强行拽出来的年轻人。
他的脸上,第一次,有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到了那边。”
他的声音,穿透了发动机的轰鸣,清晰地传进两人的耳朵。
“你们要面对的,可能不只是恶劣的自然环境。”
陈岩的目光,在李向东和苏晴的脸上,缓缓扫过。
“还有,比高原更冷的人心。”
说完,他不再多言,只是重重地拍了拍李向东的肩膀,然后率先走上了斜坡。
李向东握紧了苏晴冰冷的手。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往无前的决然。
他们跟着陈岩,一步步走进了运输机那钢铁的腹腔。
身后,沉重的舱门,开始缓缓关闭。
呜——
随着一声巨大的液压声响,最后的光亮被彻底隔绝。
透过舷窗,李向东最后看了一眼来时的方向。
远方,京城的灯火,已经变成了一片模糊而温暖的光晕,在地平线上,渐行渐远。
像一个遥远而温暖的,正在逝去的梦。
前方,是未知的雪域高原。
和一场,看不见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