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室内的空气,依旧凝固在那一毫米的胜负之间。
赵平像一滩烂泥,被两名队员死死地按在冰冷的铁皮地板上,喉咙里发出野兽般不甘的嗬嗬声。
陈岩没有再看他一眼。
失败者,没有被注视的资格。
他从队员手中接过那枚险些将一切毁灭的起爆器,那冰冷的金属质感,仿佛还残留着敌人最后的疯狂。
他转身,面向刚刚冲进来的其余三名队员。
那三张被雨水和泥浆涂抹得看不清表情的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剧烈喘息。
“下一个。”
陈岩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仿佛刚才那场足以载入教科书的极限反杀,只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演练。
三个字,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队员们心中所有侥幸和松懈。
他们挺直了因为剧烈冲刺而有些佝偻的脊背,用一声整齐划一的低吼作为回答。
“是!”
没有时间庆祝。
没有时间喘息。
手术,还未结束。
病人,依旧躺在死亡的边缘。
当五道黑色的身影再次融入风雨,山林,已经彻底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雨,不再是雨。
而是从天上倾倒下来的,一片片灰色的水幕。
能见度,不足五米。
脚下的山路,已经彻底消失,变成了一条湍急的,夹杂着断枝和碎石的泥石流。
每一步踩下去,冰冷刺骨的泥水都会瞬间没过军靴,灌入裤腿,疯狂地抽走身体里最后一丝热量。
一名年轻的队员脚下一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
他的脸重重地砸进泥水里,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
但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用那双冻得通红,已经开始不听使唤的手,死死抓住一把探出泥土的树根,强行稳住身形,然后一声不吭地爬了起来。
没有人去拉他。
在这种环境下,任何多余的动作,都是在浪费宝贵的体能和时间。
陈岩走在最前面,像一头不知疲倦的黑色猎豹,用身体硬生生在狂暴的风雨中,撞出一条通路。
他的每一步,都踩得极稳,极深,为身后的队员,留下一个可以借力的脚印。
耳麦里,李向东的声音,已经变得断断续续,像一台信号随时可能中断的老旧收音机。
他所承受的压力,远比在场任何一个人都大。
他不仅要对抗自己精神力耗尽的虚弱,更要在这片由天灾奏响的,狂暴的交响乐中,分辨出那些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人造物的“心跳”。
“左前方四十度角那片塌方的山壁后”
李向东的声音,带着一种濒临极限的嘶哑。
陈岩立刻打出手势。
小队没有丝毫停顿,立刻朝着那片刚刚发生过小规模滑坡,堆满了碎石和烂泥的山壁冲去。
挖掘的难度,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大。
松软的泥土和不稳定的碎石,让任何一次挖掘,都可能引发二次塌方。
两名队员用自己的身体,死死顶住摇摇欲坠的石壁,为负责挖掘的排爆专家创造出一个狭窄而危险的作业空间。
冰冷的雨水,顺着他们的头盔,浇了满脸满身。
他们的嘴唇,已经冻得发紫,身体,在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
但他们那顶着石壁的肩膀,却像浇筑在山体里的钢筋,纹丝不动!
二十分钟后。
第二十四个引爆装置,被成功拆除。
第三十个。
第三十三个。
越到后面,剩下的引爆装置,位置就越刁钻,越凶险。
它们被藏在瀑布后的水帘洞里,被埋在深不见底的裂谷边缘,甚至被固定在了悬崖峭壁的横生树根上。
每一次拆解,都是一次与死神的贴身肉搏。
陈岩的小队,已经彻底化作了一台只知道执行命令的,冰冷的机器。
他们的体力,早已透支。
支撑着他们的,只剩下那股刻在骨子里的,名为“使命”的意志。
终于。
当他们将第三十五个引爆装置,从一处被山洪淹没了一半的涵洞里拖出来时。
耳麦里,李向东的声音,在长久的沉默后,再次响起。
这一次,他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
“最后一个”
“大坝五号泄洪闸下方基座凹槽内”
陈岩的瞳孔,猛地一缩!
五号泄洪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