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晴的声音,轻得像风中的羽毛。
那个被圈起来的数字,却重如山岳。
她说完最后一句话,整个人便如一根绷断的弦,彻底失去了所有力气,向后倒在椅背上,瞬间陷入了深度的昏睡。
她太累了。
那二十几个小时不眠不休的疯狂演算,榨干了她最后一丝心神。
李向东刚想上前,将自己的外衣脱下为她披上。
吱呀——
门,开了。
一股夹杂着风雨的寒气,卷了进来。
陈岩站在门口,浑身都带着一股肃杀的铁锈味。
他的视线,第一时间落在了昏睡过去的苏晴身上,然后,扫过那面写满了公式,如同天书般的黑板。
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李向东递过来的那张,还带着苏晴体温的稿纸上。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闪过了一丝混杂着敬佩与心疼的复杂情绪。
他没有多问一句。
有些战斗,不需要言语。
他接过那张薄薄的,却承载着一条活路的稿纸,小心翼翼地,像是捧着一件绝世珍宝,将其折好,放入内侧的口袋。
他拍了拍李向东的肩膀。
“照顾好她。”
“接下来,轮到我了。”
指挥部最深处,有一间常年上锁的房间。
这里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扇厚重的,包着铁皮的门。
门内,没有窗户,陈设简单得令人发指。
一张桌子,一把椅子。
桌子上,只有一部电话。
一部猩红色的,老式转盘电话。
它没有拨号盘,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连接着最高指令的加密信道。
这是“工盾”设在龙脊工地的最高级别通讯终端。
启动它,就意味着启动了最高级别的紧急预案。
意味着将有一名一线指挥官,绕开所有常规程序,将一把最锋利的刀,直接递到中枢的案头。
这把刀,可以斩断一切阻碍。
也可能,会先斩断持刀者自己的头颅。
一旦拨出,无论成败,都将面临最严厉的审查。
陈岩站在那部红色电话前,站得笔直,像一杆即将刺破苍穹的标枪。
他脱下军帽,端正地放在桌角。
然后,他伸出手,拿起了那冰冷沉重的听筒。
他的动作,沉稳,坚定,带着一种奔赴刑场般的决绝。
李向东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一言不发。
他能听到。
听到陈岩那颗强大的心脏,正在以一种沉稳而有力的节奏,擂鼓般地跳动。
他也能听到。
那部红色的电话里,正散发着一种名为“权柄”的,冰冷而威严的低语。
陈岩的手指,扣进了转盘。
“咯嗒。”
“咯嗒。”
机械转动的声音,在密闭的房间里,被放大了无数倍,像是命运的齿轮,开始发出令人牙酸的转动声。
线路,接通了。
没有等待音。
只有一片死寂。
仿佛电话线的另一端,连接着一片深不见底的,能吞噬一切声音的宇宙。
陈岩将听筒贴在耳边,身体绷得更紧了。
“报告首长。”
他的声音,冷静,清晰,不带一丝一毫的个人情绪,像一块被反复打磨过的钢铁。
“工盾,龙脊临时指挥部,行动负责人陈岩。”
电话那头,依旧是沉默。
陈岩没有停顿,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信息传递出去。
“我部于龙脊大坝工程中,发现敌特组织‘幽灵’的重大破坏阴谋。”
“初步判断,敌人在山体基岩内部,预埋了至少三十六个高压引爆装置。”
“中央气象台特急警报,建国以来最大洪峰,将于四十四小时后,抵达龙脊。”
“我部技术参谋李向东,核心技术专家苏晴,经二十七小时联合推演,得出唯一解决方案。”
他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请求授权,立即执行壮士断腕预案。”
“主动泄洪,极限降低大坝水位,为后续排爆争取缓冲时间。”
汇报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