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
核岛,一回路设备间。
这里是整座核电站的心脏,空气又冷又硬,带着一股机油与金属混合的铁锈味儿,吸进肺里都觉得发凉。
巨大的管道如钢铁巨蟒般盘踞交错,将空间切割得支离破碎。
一切噪音都被厚重的墙壁吞噬,只剩下通风系统那永不疲倦的低沉嗡鸣,压得人喘不过气。
气氛,堪比行刑现场。
人群自动分成了两个阵营,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对峙,泾渭分明。
皮埃尔·博纳尔领着他的法国团队,理所当然地占据了主过滤器“f-01”的正面。
他双臂抱在胸前,下巴抬得老高,脸上那副看好戏的轻蔑神情,就差直接写在脸上了。
他身后的工程师们更是毫不掩饰,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低声说笑,像是在围观一场拙劣的马戏。
另一边,是中方的所有技术负责人和领导。
他们站得笔直,一个个面色凝重,活像一排等待宣判的犯人。
中方总负责人的脸,比脚下的水磨石地还白,脑门上全是亮晶晶的冷汗。
他的眼睛死死盯在那台不锈钢过滤器上,恨不得烧出个窟窿来。
陈岩和苏晴站在李向东身后。
陈岩的脸绷得像块石头。
苏晴则提着一个银色金属手提箱,里面是她从实验室带来的家伙事儿。她呼吸平稳,可那只紧抓着箱子把手、指节泛白的手,还是泄露了心底的波澜。
只有李向东。
他一个人,双手插在工装裤口袋里,神情松弛得像个来串门的闲人。
他与这片快要凝固的紧张空气,格格不入。
“时间到了。”
皮埃尔抬腕看了看表,用一种近乎吟唱的调子开了口。
“开始吧。”
“让我们的朋友,亲眼见证一下,什么叫科学的严谨。”
他冲着身后的两名工程师,做了个优雅的手势。
两个身材高大的法国工程师站了出来。
他们提着沉重的工具箱,走到过滤器前。
其中一人打开箱子,拿出一把造型奇特的巨大扳手。
“咔。”
扳手稳稳咬住了过滤器外壳的第一颗固定螺栓。
现场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空间里只剩下那个法国工程师粗重的喘息,和通风系统不变的嗡鸣。
“吱——嘎——”
一阵让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划破了沉寂。
螺栓在巨大的力道下,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然后才不情不愿地,被一圈圈缓缓旋开。
拆卸的过程,被故意放得很慢。
每一颗螺栓被拧下,都像一场无声的凌迟。
空气里的压力,一寸寸累积。
中方负责人的嘴唇开始哆嗦。
他不敢去看李向东,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冲上去掐死这个把所有人的前途和脸面都押上去的疯子。
皮埃尔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他甚至好整以暇地,用视线在每一个中方人员的脸上巡视,品味着他们脸上那种绝望又不敢发作的表情。
最后,他的视线落回李向东身上。
那个年轻人,还是那副死样子。
这种该死的平静,让皮埃尔生出一股无名火。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糟透了。
他要看的是崩溃,是惊慌失措,不是这种一切尽在掌握的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