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
这个字从李向东嘴里说出来,轻飘飘的,却像一块巨石砸进死寂的池塘。
整个会议室的空气,都为之一凝。
中方负责人那张涨成猪肝色的脸,瞬间又白了几分。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赌?
在国家重点项目的最高级别例会上?
用这种街头混混般的方式,去挑战一位世界顶级的核电专家?
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他刚想再次开口呵斥,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因为皮埃尔·博纳尔笑了。
他不是冷笑,也不是嘲笑,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被逗乐了的笑。
他向后靠在椅背上,摊开双手,那姿态仿佛在欣赏一出极其荒诞的舞台剧。
“有意思。”
他用法语对身边的助手福尔说了一句,然后才将视线重新投向李向东,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说下去。”
“我很想听听,一个连图纸授权都没有的安全顾问,想怎么跟我赌。”
李向东无视了身边中方负责人几乎要杀人的目光,也无视了法方工程师们毫不掩饰的轻蔑。
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刚才说出的那个字,与“你好”“再见”一样平常。
他向前走了一步,站到了会议桌的侧面,让自己暴露在所有人的视野里。
“赌约很简单。”
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精准地送进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下一次,一回路系统的低功率压力测试,应该就在这两天。”
“我要求,在测试结束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公开检查位于主循环泵前段的,那组代号为‘f-01’的主过滤器。”
他停顿了一下,给所有人一个消化的时间。
皮埃尔的笑容,淡了一点。
他开始意识到,对方并不是在胡言乱语。
李向东继续说道。
“赌注也很公平。”
“如果,打开过滤器后,里面像这份德国报告所说的一样,干净得能印上克虏伯的徽章。”
他伸手指了指桌上那本厚重的蓝色报告。
“我,李向东,立刻卷铺盖走人。”
“并且,我会在下一期的项目工程简报上,用中法双语,刊登一整版的公开道歉信。”
“承认我之前所有的怀疑,都是基于无知和臆想的,哗众取宠。”
“向皮埃尔先生您,以及在座的每一位法方专家,致以最诚挚的歉意。”
会议室里,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个赌注,太重了。
这已经不是个人荣辱的问题,而是将整个中方的脸面,都压了上去。
中方负责人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几乎要晕厥过去。
他完了。
这个项目的中方团队,也完了。
陈岩那只攥紧的拳头,指节已经失去了血色。
他死死盯着李向东的背影,心脏跳得像战鼓。
他不知道李向东的底牌是什么,但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再没有任何退路。
“李顾问!”
皮埃尔的助手福尔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
他脸上带着一种真诚的焦急,用一种劝解的口吻说道。
“请冷静一点,你可能不完全了解核工程的复杂性。”
“这绝对不是一个合适的”
“福尔。”
皮埃尔的声音打断了他。
福尔立刻闭上了嘴,恭敬地退到一旁。
皮埃尔的身体,缓缓地,坐直了。
他不再笑了。
那双蓝色的眼睛里,戏谑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如同手术刀般的锐利。
他盯着李向东,像是在重新评估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李向东迎着他的视线,平静地,抛出了最后一句话。
“但如果”
“它不干净呢?”
他没有说下去。
这句话,就像一颗投入壁炉的火星,瞬间点燃了皮埃尔骨子里最深处的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