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停稳。
舱门旋开,一股京城冬夜特有的干冷空气钻了进来,瞬间冲散了舱内残存的浑浊暖意。
李向东松了手。
掌心里,还留着苏晴指尖的温度。
她触电般抽回手,脸颊的红晕在昏暗中烧得更厉害了。
两人跟着人流走下舷梯。
一辆深绿色的吉普车早已等在停机坪边缘,安静得一块铁疙瘩。
陈岩拉开车门,朝他们歪了歪头。
车子发动,汇入深夜的车河,把机场的灯火远远甩在身后。
车里很静,只有发动机在沉稳地运作。
苏晴靠着车窗,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剪影,灰扑扑的,是这个年代独有的色调。
李向东看着她。
路灯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那份在飞机上的安然,已经被一种重回现实的清冷覆盖。
车子没开去任何招待所或者机关大院。
它七拐八拐,钻进了一条窄胡同。
车速陡然放缓。
两侧是连绵的灰色高墙,把外面的世界隔绝得干干净净。
吉普车在一扇朱红木门前停稳,门脸素净,没挂任何牌子。
陈岩率先跳下车,上前,用一种古怪的节奏叩响了门上的铜环。
笃,笃,笃——
门,悄无声息地向内开了。
“下车。”
陈岩的声音里,多了一份平时没有的肃穆。
李向东扶着苏晴下车,一脚踏进门里。
一股混着老槐树和泥土的清冽气息扑面而来。
这里是处占地不小的四合院。
院内没什么雕梁画栋,只有几棵上了年份的古树,枝干虬结,在夜里伸展着沉默的臂膀。
脚下是青石甬道,踩上去,有种厚重的回响。
穿过月亮门,绕过影壁,正房里亮着一团温暖的灯火。
“待会儿见的是局长。”
陈岩走在前面,声音压得极低。
“别紧张,也别瞎说话。”
李向东的心跳还是没出息地快了半拍。
工盾的局长。
那个只在传说里的人物,掌控着整座无形战场。
陈岩在正房门口站定,下意识地拽了拽自己皱巴巴的衣角,这才推门。
“报告。”
李向东跟着进去。
屋里很暖,烧着地龙。
陈设简单得过分,几张硬木椅子,一张宽大的书桌,墙上挂着一幅气势雄浑的山水画。
书桌后坐着个人。
一个中年男人,一身半旧的中山装,架着副老花镜,正低头看文件。
他没抬头,眼皮都没动一下。
可他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着,这屋里的气压却低得吓人,压得人胸口发闷。
李向东甚至有种错觉。
他面对的不是一个人。
是一座山,一片海。
深不见底。
陈岩在他面前,收起了所有吊儿郎当,站得笔直。
过了足足半分钟,那男人才放下文件,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
然后,他抬起头。
他的眼神很温和,没有半点压迫,就那么平静地扫过陈岩,扫过苏晴,最后落在了李向东身上。
“坐。”
他的声音也很温和,像个邻家长辈。
可就这一个字,让李向东绷紧的神经,不自觉地松了下来。
“这次的任务,你们干得不错。”
局长看着他们,脸上漾开一点笑纹。
“‘龙吟’的报告,我看了。‘深海匕首’的投降录音,我听了。”
男人亲自给三人倒了茶,滚烫的茶水在粗瓷杯里,腾起一缕白烟。
“完美。”
他只用了这两个字,来评价那场惊心动魄的深海对决。
“你们带回来的不只是一艘战利品,更重要的,是另一样东西。”
他看向李向东和苏晴。
“信心。”
“让我们那些被卡了一辈子脖子,憋了一辈子气的老伙计们,能重新把腰杆挺直的信心。”
“也让对手晓得,他们的技术壁垒,不是铁板一块。他们的神话,是会流血的。”
“这比十艘‘深海匕首’,都金贵。”
他的话不重,却一锤一锤地,敲在人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