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归零的指针,一记定海神针,把指挥中心里所有的沸反盈天,都死死钉在了原地。
极致的沉寂之后,是劫后余生般,压抑不住的战栗。
龙文涛缓缓站直了身体。
他没去管脸上的泪痕,就让它们在纵横的沟壑间风干,析出闪着微光的盐渍。
那是勋章。
他转过身,那双浑浊却重新烧起火的老眼,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走到一个摆满金属零件的实验台前,抓起两样东西。
一块,是未经处理的毛坯,表面全是粗糙的刀纹。
另一块,是用磁流体抛光过的废品,光洁如镜,却因结构错误而报废。
他把两块零件,一左一右,重重砸在了主控台上。
“都看看!”
他的嗓子哑得厉害,每个字都像从胸膛里的鼓风炉里,拿铁锤砸出来的。
“这个!”
他指着那块粗糙的毛坯。
“就是咱们的过去!用最好的钢,最好的机床,最好的师傅,也就只能干出这种活儿!一个穿着打满补丁的巨人,走一步,浑身叮当作响,生怕贼听不见!”
他的手指,又戳向那块光洁的废品。
“而这个!”
他声音里滚烫的骄傲,再也压不住了。
“是现在!”
“咱们不用再跟在别人屁股后面追,去学!咱们用自己的手,自己的脑子,造出了一把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的手术刀!一把能把钢铁当豆腐雕的刀!”
“从今天起,超精密加工这个领域!”
“我们,就是规矩!”
轰!
这句话,比“龙吟”号的成功本身,更像一针扎进大动脉的强心剂,让在场每个工程师的血都烧了起来!
胜利的喜悦,在这一刻,才真正从技术的突破,升华成了国家工业崛起的,一种宏大又具体的狂喜。
“还有这个。”
陈岩从角落里走出来,把一份刚打印好,还带着热气的报告拍在龙文涛面前。
“‘深海匕首’的初步拆解报告。”
龙文涛一把抓过,只扫了一眼,呼吸就重了。
苏晴也挤了过来,当她看到报告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参数和结构图时,那双清亮的眼睛里,爆发出一种属于顶尖学者的,近乎贪婪的灼热。
“hy-130级别的特种钢屈服强度比咱们的高了快百分之十五。”
“还有这儿,”苏晴的手指重重点在一张复杂的管路图上,“整体吊放式减震浮筏他们在隔绝低频噪音上,思路比我们更绝。”
这些数据,在过去,是他们做梦都想要,却被别人当命根子一样锁死的机密。
现在,这艘代表西方潜艇工业最高水平的战舰,像一头被剥光了皮的巨兽,把自己最核心的骨架,最隐秘的内脏,毫无保留地摊开在了他们面前。
这艘战利品,其价值,甚至不亚于“龙吟”号本身的突破!
它能让华夏的潜艇技术,在未来十年,都走在一条看得见对手,甚至能超车的快车道上!
指挥中心里凝固的空气,终于被彻底引爆。
压抑了太久的欢呼,如同火山喷发,直冲天际。
人们互相拥抱着,狠狠拍着对方的后背,用最质朴,也最激烈的方式,宣泄着这场来之不易的伟大胜利。
李向东站在人群之外,安静地看着。
看着龙文涛那张重新焕发神采的老脸,看着钱解放和一群老钳工抱在一起,哭得像个孩子。
他没笑,只是心里某个空了很久的地方,被一种滚烫的东西,填满了。
返程的军用运输机在万米高空上,发出沉闷的轰鸣。
机舱里,没了来时的紧张肃杀。
空气中,只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属于极致疲惫后的味道。
陈岩歪在座椅上,已经睡着了,鼾声轻微。
苏晴坐在李向东身边,头靠着冰冷的舷窗,也闭着眼。
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安静的阴影。
那张总是清丽冷静的脸上,此刻全是无法掩饰的倦意,眼眶下面,还留着淡淡的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