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号车间,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所有的灯光,都汇聚在车间正中央。
那台修复并优化后的“磁场囚笼”,像一头蛰伏的钢铁巨兽,每一根线路都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龙文涛,苏晴,以及项目组所有核心成员,都站在厚重的防爆墙后。
空气里,没有一丝亢奋,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朝圣般的庄重。
巨大的机械臂,将那块粗糙的,被暴力切削毁了容的“无声镰刀”叶片半成品,郑重地,送入了设备的卡盘。
它像一具等待被重塑的残骸。
钱解放站在主控台前,脱下了他那双标志性的白手套,用一双布满老茧的,赤裸的手,搭在了冰冷的控制面板上。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从面板传来的,设备内部那极其细微的电流震动。
他回头,看了一眼防爆墙后的龙文涛。
老人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钱解放转回头,那张刻满风霜的脸上,所有情绪都已褪去,只剩下工匠面对毕生杰作时,那种绝对的专注。
他按下了启动按钮。
嗡——
一声低沉,却无比平稳的轰鸣,从设备的钢铁心脏处传来。
黑色的磁流体,被缓缓注入抛光槽。
那滩由完美尘埃构成的液体,在灯光下,像一锅流动的,融化的黑曜石。
它温柔地,漫过了那块粗糙的叶片,将它完全吞噬。
屏幕上,代表磁场强度的绿色数据流,稳定得像一条人工画出的直线。
“开始抛光。”
钱解放的声音,通过广播系统,传遍了车间的每一个角落,沉稳,且不带一丝波澜。
指令输入。
那滩黑色的液体,在无形磁场的约束下,瞬间活了过来。
它不再是一滩死水。
它变成了一只巨大的,柔软的,拥有亿万根触手的活物。
它紧紧地,完美地,贴合住了叶片那极其复杂的,充满了非线性曲面的每一个角落。
然后,用一种肉眼无法观察到的,极其轻柔的,抚摸般的动作,开始了它漫长的,创造奇迹的过程。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只有墙上那巨大的数字时钟,在无情地跳动。
一个小时。
十个小时。
二十个小时。
连续的加工,对所有人的精神和体力,都是一场不见硝烟的,残酷的凌迟。
防爆墙后的控制室内,安静得像一座深海里的潜艇。
苏晴站在数据流瀑布前,那张清丽的脸,早已被疲惫浸泡得苍白。
她的手指在辅助控制台上,快得几乎舞出了残影。
屏幕上,海量的数据像决堤的洪水,疯狂滚过。
她的大脑,就是那道最坚固的堤坝。
她必须在亿万个看似无关的扰动中,提前预判出任何可能导致“磁场谐振”的微小火星,然后在它燃起之前,就用反向的补偿功率,将它掐灭。
一个年轻的工程师,盯着自己面前的冷却液循环压力表,已经连续站了二十四个小时,他的双腿在微微发抖,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钱解放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湿透。
他不再看主控屏,他只信自己的经验,那双耳朵像最精密的传感器,捕捉着设备内部任何一丝不正常的杂音。
他不时地走到设备侧面,用手背贴着那些粗大的冷却管道,感受着那细微的温度变化,然后对身边的助手,用最低沉的声音,下达着微调指令。
“七号泵,压力减零点零一。”
“辅助散热风扇,转速加一百。”
整个团队,像一台精密咬合的巨大机器,每一个齿轮,都在自己的极限上,疯狂运转。
而这台巨大机器的绝对核心,是那个站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的年轻人。
李向东。
他从一开始,就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