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像一滴滚油溅进了冷水锅里,瞬间炸开了锅。
“听说了吗?那个李顾问,要去开仓库里那台洋古董!”
“哪个洋古董?就那个花了咱们全厂外汇,连个响都听不见的铁疙瘩?”
“就是它!秦总工亲自下的令!”
一传十,十传百。
不过十几分钟的工夫,废旧仓库外那片空地,就黑压压地围满了人。
刚下班的工人,端着饭盒的技术员,甚至连几个闻讯赶来的车间主任,都挤在了人群里。
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一种混杂着好奇、怀疑和一丝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古怪神情。
他们伸长了脖子,像一群等着看耍猴的看客,想亲眼瞧瞧,这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到底要怎么把那根全厂公认的“耻辱柱”,变成一根定海神针。
仓库里。
秦振国那沙哑的嗓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通电!”
一名电工老师傅咽了口唾沫,走到墙边那台锈迹斑斑的总电闸前,双手握住那根粗大的拉杆,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猛地向下一合!
滋啦——!
一道刺眼的电火花,在闸刀闭合的瞬间爆开!
紧接着。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沉稳有力的嗡鸣,从那台沉睡了七年之久的银灰色机器深处,悠悠传来。
那声音,不像其他设备启动时的嘶吼,更像是一头蛰伏的巨兽,在漫长的沉睡后,发出的第一声满足的叹息。
随即,控制台上。
一排排大小不一的指示灯,不再是死寂的灰色。
它们像是被注入了灵魂,一个接着一个,依次亮起。
红的,绿的,黄的。
那柔和的光,在昏暗的仓库里,如同一双双缓缓睁开的眼睛,带着审视,带着好奇,打量着这个尘封已久的世界。
巨兽,醒了。
李向东走到那台充满了科幻感的独立操作台前,拉开椅子,坐下。
他没有片刻的犹豫,那双修长的手,就那么自然地,落在了那片布满了德文的复杂键盘上。
下一秒。
一场无声的风暴,就在那方寸之间,悍然降临!
他的手指,动了。
那不再是手指,那是十个在黑白琴键上疯狂舞蹈的精灵!
他的动作快得只剩下了一片残影,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心安的韵律感。
噼里啪啦!
清脆的键盘敲击声,密集如暴雨,连成了一片。
操作台的屏幕上,一行行绿色的,由无数个字母和数字构成的代码,瀑布般疯狂地向下滚动!
在场的工程师,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伸长了脖子,死死地盯着那块屏幕。
他们一个字符都看不懂。
但他们能感觉到。
他们能感觉到那一行行飞速滚动的代码背后,蕴藏着一种何等复杂、何等精密、何等恐怖的逻辑!
那不是胡乱的敲击。
那是一种创造。
是一种他们闻所未闻,却又发自内心感到敬畏的,属于更高维度文明的创造!
“这这”
那位在空气动力学领域钻研了一辈子的刘总工,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手里的老花镜不知何时已经滑到了鼻尖,他却浑然不觉。
他想说点什么,想说这不可能,想说这不科学。
可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眼前这幅画面,已经彻底击碎了他过去六十年建立起来的所有认知。
而在李向东的脑海里。
他不是在编程。
他是在翻译。
当他的手指触碰到键盘的那一刻,他与这台沉睡的机器之间,就建立起了一道无形的链接。
他能清晰地“听”到,这台机器的灵魂,在用一种纯粹的,由0和1构成的语言,向他诉说着自己的渴望。
它在告诉他,它的五条坐标轴,渴望着以一种怎样复杂的轨迹去联动。
它在告诉他,它的伺服电机,能达到怎样恐怖的转速和精度。
它在告诉他,它的每一条电路,每一个传感器,都在以一种怎样完美的逻辑,等待着被唤醒!
他要做的,只是将这些“语言”,翻译成这台机器能够理解的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