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废弃的厂区里打着旋,卷起地上的枯叶与铁锈的粉末,发出呜呜的,像是孤魂在哭泣的声音。
钱振华的后背已经湿透,冰冷的夜风一吹,激起一阵寒颤。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怀里的铁撬棍,那冰冷的触感让他找回了一丝镇定。
作为在这里工作了一辈子的老人,他闭着眼睛都能画出这片厂区的每一条管线,每一处暗沟。
他像一头熟悉自己领地的老狼,精准地避开了所有可能留下脚印的泥泞,也绕开了所有可能发出声响的碎石堆。
他的脚步很轻,落地无声,与平日里那个步履蹒跚、需要人搀扶的和蔼老人,判若两人。
那份白天传开的内部消息,像一根毒刺,扎进了他最敏感的神经。
技术复原!
这四个字,就是悬在他头顶的断头台!
他不能等了。
他必须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将那堆该死的废铁,连同那个时代所有不该存在的记忆,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另一片阴影里。
苏晴扶着一截锈穿了的铁栏杆,大口喘着气。
她那件一尘不染的白大褂,此刻沾满了灰尘与草屑,在昏暗的月光下显得狼狈不堪。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像个小偷一样,潜入这种地方。
可她控制不住自己。
那个荒谬的念头,那张年轻平静的脸,像魔咒一样,日夜盘踞在她的脑海里,让她寝食难安。
她必须来。
她必须亲眼看看,那套被所有专家嗤之以鼻的土办法,那堆被当成垃圾处理的废铁里,到底藏着什么。
这与科学无关。
这是她为了找回自己那颗崩塌的,骄傲的道心,必须完成的一次自我救赎。
脚下的一块碎瓦片被她不小心踩到,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嚓”声。
苏晴的身体瞬间僵住,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她屏住呼吸,等了足足半分钟,确认没有惊动任何人后,才继续借着墙角的阴影,朝着记忆中仓库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过去。
“咔哒。”
一声轻微的金属扭曲声。
老仓库那把锈蚀的将军锁,在钱振华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中,只挣扎了不到十秒,便被撬棍的尖端精准地破坏了锁芯。
他推开沉重的铁门,一股混合着霉味与陈年机油味的腐朽空气,扑面而来。
他没有丝毫迟疑,闪身钻了进去,又小心地将门虚掩。
仓库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钱振华却像是回到了自己的书房,没有半点停顿,径直朝着仓库的西北角走去。
那里,一堆巨大的,早已被蛛网覆盖的钢铁残骸,像一头史前巨兽的尸骨,静静地躺在黑暗里。
那便是当年被他亲手下令拆毁的,“瀑布式循环冷却系统”。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军绿色的铁皮油桶。
还有一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
他熟练地拧开油桶的盖子,一股刺鼻的汽油味,瞬间在密闭的仓库里弥漫开来。
他没有犹豫,将桶里那黄色的液体,均匀地,泼洒在那堆钢铁尸骨的每一个角落。
做完这一切,他将空油桶随手一丢。
然后,他拆开了那个油纸包。
里面,是一盒崭新的火柴。
他的动作冷静,果决,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那份深藏在骨子里的狠辣,与他平日里温和慈祥的形象,形成了最触目惊心的反差。
“吱呀——”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仓库里突兀响起。
苏晴终于找到了仓库的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