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一声巨响,沉重得仿佛能砸碎人的心脏。
两扇厚实的铁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合拢,紧接着,是门栓落下的,那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整个一号车间,瞬间暗了下来。
所有的喧嚣,所有的惊叹,所有的怒吼,都在这一刻,被那道铁门硬生生斩断,然后吞噬。
空气,凝固了。
原本因为真相大白而群情激奋的数百名工人,此刻像是被集体施了定身法。
他们的动作僵住,脸上的表情,从亢奋的涨红,迅速转为一种无法言说的,带着冰冷质感的苍白。
恐慌。
无声的,却又如同瘟疫般,在封闭的空间里疯狂蔓延。
人们下意识地,与身边的同伴拉开了一小步距离。
那一步,仿佛是楚河汉界。
刚才还同仇敌忾的工友,转眼间,彼此审视的动作里,便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猜忌与提防。
内鬼。
就在他们中间。
这个念头,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上了每一个人的脖子,让他们呼吸困难。
王德发站在那台被开膛破肚的s-800前,那张布满褶子的老脸,在昏暗的光线下,宛如一块万年不化的寒铁。
他没有理会身后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恐怖气氛。
他的视线,如同一把锋利的手术刀,落在了那个已经瘫软在王胜利怀里的,肥胖的身影上。
“刘金福同志。”
老厂长的声音不高,不带任何情绪,却让那三个字,听起来像是地府阎王的催命符。
“这台机器的引进,是你全权负责的。”
“从谈判,到运输,再到入厂的验收签字。”
“现在,你是不是该给大家一个解释?”
刘金福的身体剧烈地一颤,他被王胜利架着,双腿却软得像面条,根本站不直。
他的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解释?
他能解释什么?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哭喊,撕裂了这片死寂。
“不是我!!”
“厂长!王厂长!这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是孙建军。
那个之前负责合电闸,被誉为技术骨干的青年技术员。
他看着保卫科长那张不带任何表情的脸,正一步步朝着他所在的安装小组走来,心理防线瞬间崩溃。
他双腿一软,竟是步了刘金福的后尘,一屁股瘫坐在了满是油污的水泥地上。
“科长!我冤枉啊!”
保卫科长没有理会他的哭喊,只是对着身后的两名干事,冷冷地摆了摆手。
两人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如同铁钳般的大手,直接将孙建军从地上架了起来。
另外几名参与过核心安装的工人,也被迅速控制,隔离在了车间的一角,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说。”
保卫科长走到孙建军面前,言简意赅。
“安装过程,谁给你的指令?”
“是是图纸!”
孙建军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语无伦次地大喊。
“是张强!是钳工组的副组长张强!他给了我一张‘内部专用安装图’!”
“他说那是咱们厂里的老师傅,根据德国人的图纸进行的技术优化,比原版的还好用!让我们就照着那张图施工!”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所有的视线,瞬间汇集到了一个站在王胜利身后,脸色早已变得惨白的干瘦中年人身上。
张强!
工段长王胜利的小舅子!
“你你他妈血口喷人!”
张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了出来,指着孙建军的鼻子破口大骂。
“我什么时候给过你图纸?孙建军,你自己干了亏心事,想找个替死鬼是不是?!”
“我没有!”
孙建军哭喊着,状若疯癫。
“就是你给我的!就在厂门口的小饭馆!你还请我喝了二两!你忘了?!”
“放屁!”
张强一口咬死。
“我根本没单独找过你!你这是栽赃陷害!”
调查,瞬间陷入了僵局。
王德发看着眼前这出狗咬狗的闹剧,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知道,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的声音,从他身旁响起。
“王厂长,我能看看吗?”
是李向东。
他指着那台s-800被拆开的部位,眼神清澈。
“我对这台机器的细节最熟悉。”
“也许,能从一些安装的痕迹上,看出点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王德发转头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