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在赏花宴上一战成名。
如今京城里议论她,已不再是单纯的“被退婚的悍妇”或“攀上高枝的狐媚子”,而是多了个响亮的名头——“销售狂魔沈东家”。据说连东宫门口站岗的侍卫见她路过,都下意识捂紧钱袋,生怕她推销新到的猪肉。
沈妙对此浑不在意。她正忙得脚不沾地。
摄政王萧衍送来的那几间铺子,烂摊子的程度远超想象。“锦瑟轩”绸缎庄库存积压得能埋人,料子花色还是前朝流行的;“百味楼”酒楼大厨做的饭菜狗都摇头,伙计比客人还横;京郊的田庄更是佃户逃的逃,赖账的赖账,田地都快荒了。
沈妙带着老账房和几个得力的陪嫁嬷嬷,一头扎了进去。
她白天在锦瑟轩对着积灰的绸缎发愁,晚上在百味楼后厨研究新菜式,半夜还得对着田庄的地契和欠条算账,眼底下熬出了淡淡的青黑。
春晓心疼得直掉眼泪:“小姐,何苦来哉?咱们府里又不是揭不开锅……”
沈妙咬着笔杆,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头也不抬:“你不懂,这不是银子的问题,是口气的问题。我得让那些人看看,离了东宫,我沈妙不仅能活,还能活得比谁都滋润。”
她说的“那些人”,自然包括东宫那位。
太子萧景曜自赏花宴被气走后,确实消停了几日。但听闻沈妙真的风风火火搞起了事业,还似模似样,那口堵在胸口的闷气又翻腾起来。
一个他不要的女人,不仅没凄风苦雨,反而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甚至……似乎还入了皇叔的眼?这让他储君的颜面往哪搁?
这日,沈妙正在百味楼后厨,亲自盯着新请的厨子试验一道“金丝蜜酱炙豚肉”——灵感来源于她家那柄祖传杀猪刀和库存里快过期的蜂蜜。
突然,前堂传来一阵碗碟破碎的巨响和伙计的惊呼声。
沈妙眉头一皱,擦擦手走了出去。
只见大堂里,几个满脸横肉、地痞模样的汉子正一脚踹翻一张桌子,为首的那个刀疤脸拍着柜台叫嚣:“掌柜的呢?给老子滚出来!这什么破菜?吃坏了老子兄弟的肚子!赔钱!没有一百两银子,今天老子就砸了你这破店!”
吃饭的客人早已吓得躲到一边,伙计瑟瑟发抖,新来的掌柜脸色发白,话都说不利索。
明眼人一看就知,这是来找茬的。
沈妙心下一沉。她知道,麻烦来了。开店最怕这种地头蛇纠缠。
她深吸一口气,走上前,脸上挂起标准的职业假笑:“几位客官,有话好说。菜若是不合口味,我们可以重做,或是免了这桌的单。砸东西……就不好了吧?”
那刀疤脸斜眼打量她,露出猥琐的笑:“哟,哪儿来的小娘子?长得倒标致。你是掌柜的?行啊,赔钱!要么……”他目光在沈妙身上逡巡,“陪哥几个喝一杯,这事就算了了?”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沈妙脸上的笑淡了下去。她瞥了一眼门外,几个看似路人的壮汉若有若无地堵住了门口。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她暗暗捏紧了袖中的东西——不是杀猪刀,那玩意儿太大,她让铁匠打了个小巧点的防身玩意儿。
“一百两没有。”沈妙声音冷了下来,“单可以免,现在,请你们出去。”
“嘿!给脸不要脸!”刀疤脸啐了一口,抬手就要掀另一张桌子!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声懒洋洋的、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哟,这么热闹?百味楼改戏园子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萧衍一身墨色常服,斜倚在门框上,手里还把玩着两颗核桃,嘴角噙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他身后只跟了两个随从,但那通身的气场,瞬间压得整个闹哄哄的大堂鸦雀无声。
刀疤脸显然不认识萧衍,但被他那眼神一扫,竟莫名打了个寒颤,气势矮了半截:“你、你谁啊?少多管闲事!”
萧衍没理他,目光直接落在沈妙身上,将她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确认没缺胳膊少腿,才慢悠悠地走进来,自顾自找了张完好的桌子坐下。
“路过,饿了。”他敲敲桌面,“掌柜的,照旧。”
那姿态,浑然没把眼前这剑拔弩张的场面当回事。
沈妙:“……”王爷,您这“照旧”是几个意思?我们店之前有您这号熟客吗?
刀疤脸被无视,顿觉面上无光,恼羞成怒:“妈的!老子看你是活腻了!兄弟们,连这小白脸一起揍!”
几个地痞嚎叫着冲上来。
萧衍身后的两个随从动了。
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只听几声闷响和惨叫,那几个冲上来的地痞就以各种扭曲的姿势躺在了地上,只剩下呻吟的份。
刀疤脸脸色煞白,终于意识到踢到铁板了。
萧衍这才慢条斯理地抬眼看他,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谁让你来的?”
刀疤腿一软,差点跪下,嘴还挺硬:“没、没人……就是吃坏肚子了……”
“哦?”萧衍挑眉,拿起桌上还没被砸的一碟花生米,拈起一颗,“吃坏肚子了?那得验验。”
他手指一弹,那颗花生米破空而出,精准地打在刀疤脸的喉结上。
刀疤脸“呃”了一声,顿时捂住喉咙,脸憋得通红,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鼻涕直流,看着痛苦不堪。
“看来是真吃坏了。”萧衍点点头,语气惋惜,“本王得为民除害。来人,把这些‘吃坏肚子’的,还有这位……”他目光扫向刀疤脸,“‘重病患者’,一并送去京兆尹大牢,好好‘诊治’一下。记得告诉府尹,查清楚他们最近都吃了什么,接触了什么人,务必找到‘病根’。”
“是!”随从领命,像拖死狗一样把一地狼藉拖了出去,效率高得吓人。
大堂里瞬间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瑟瑟发抖的伙计和目瞪口呆的客人。
沈妙看着萧衍,心情复杂。这男人……杀人诛心啊。
萧衍拍拍手,仿佛刚才只是拍掉了点灰尘,看向沈妙:“沈东家,本王的照旧呢?”
沈妙深吸一口气,挤出微笑:“王爷稍等。”
她转身去后厨,亲自盯着厨子赶紧做几道拿手好菜。心里却翻江倒海:这些地痞,八成是太子指使的。萧衍的出现,是巧合?还是他一直派人盯着?
菜很快上齐。萧衍慢悠悠地吃着,姿态优雅,仿佛刚才那场闹剧从未发生。
沈妙站在一旁,忍不住开口:“多谢王爷解围。”
萧衍咽下口中的食物,才道:“本王不是为你解围。”
沈妙一愣。
“本王是怕他们砸坏了桌椅碗碟,”萧衍放下筷子,看着她,眼神里带着戏谑,“这些,现在都是本王的资产。折损了,你得赔。”
沈妙:“……”好吧,是她想多了。资本家果然只看钱!
“不过,”萧衍话锋一转,语气微沉,“你这安保措施,确实堪忧。连几个地痞都应付不了,如何成事?”
沈妙脸一红,无法反驳。她光顾着研究产品和营销了,确实忽略了这一点。
“明日,我会调两个护院过来。”萧衍淡淡道,“工钱从你利润里扣。”
沈妙眼睛一亮!摄政王府出来的护院,那可是顶级保镖!安全感爆棚!
“多谢王爷!”这次道谢真诚了许多。
萧衍看着她瞬间亮起来的眼睛,像只得到了小鱼干的猫,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他起身,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他忽然停下,像是随口一提:“对了,太子殿下近日闭门读书,甚是勤勉。”
沈妙心领神会。这是告诉她,短期內太子没空再来找麻烦了。是警告?还是……安抚?
她看着萧衍离去的背影,玄衣墨袍,融于夜色,却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踏实感。
虽然这位王爷动机成谜,说话气人,但……目前看来,似乎是个不错的(黑心)合作伙伴?
经过这么一闹,沈妙深刻反思了安全问题。她不仅欣然接受了萧衍派来的两个冷面护院(一个叫冷江,一个叫冷河,人如其名),还开始着手组建自己的“保安队”。
她脑子活络,直接回沈家宗族里扒拉。沈家祖上是杀猪的,族里别的不多,就是力气大、胆子壮、还有点拳脚功夫的旁支子弟多!以前觉得他们粗鄙不上台面,现在可是宝贝!
消息一出,沈家宗族沸腾了。
于是,几天后,京城百姓看到了奇景:
“锦瑟轩”绸缎庄门口,站着两个虎背熊腰、一脸凶相的“门神”,手里还拿着……呃,磨刀棒?客人进门先腿软三分,砍价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百味楼”酒楼里,跑堂的伙计个个膀大腰圆,上菜时声如洪钟:“您的金丝蜜酱炙豚肉——来嘞!”吓得客人赶紧坐直,乖乖吃饭,不敢喧哗。
京郊田庄里,更是有沈家壮汉牵着狼狗巡逻,以前赖账的佃户远远看见,立马把欠的粮食乖乖送上。
沈妙的商业帝国,莫名带上了一股子……梁山好汉聚义分金银的彪悍画风。
效果却出奇的好。治安问题一扫而空,运营效率大大提高。
连萧衍某次路过百味楼,看到门口那俩努力挤出微笑却更像要打劫的“门神”时,都忍不住驻足,看了好一会儿,才对身后的冷江道:“她倒是……物尽其用。”
冷江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是,王爷。”
是日,沈妙正在柜台后拨算盘,核对这个月终于由负转正的盈利,心情大好。
忽见冷河大步进来,面无表情地递上一个做工极其精致的描金信封。
“小姐,东宫送来的帖子。”
沈妙心里咯噔一下。太子还不死心?
她狐疑地打开,里面却是一张诗会请柬,落款是……永宁郡主?太子一党的核心人物。
春晓顿时紧张起来:“小姐,这肯定是鸿门宴!比上次李家的还凶险!不能去!”
沈妙盯着请柬,沉吟片刻。躲不是办法,太子那边总要有个了断。
她正要说话,冷河又面无表情地补充了一句:“王爷让属下转告,郡主府的荷花酥,味道尚可。”
沈妙:“???”
这又是什么暗号?是让她去?还是暗示荷花酥有毒?
她看看请柬,又想想萧衍那捉摸不透的话,再看看柜台里刚刚算出的、闪闪发光的利润……
最终,她合上请柬,拍板:
“去!为什么不去?”
她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春晓:
“听说永宁郡主府上用的绸缎都是江南顶级苏绣,点心师傅是宫里退下来的!这可是考察市场、挖掘高端客户的大好机会!”
春晓眼前一黑。
小姐,您的重点是不是又歪到姥姥家去了?!人家摆明是来找茬的啊!
沈妙却已斗志昂扬,转头吩咐冷河:“回复郡主,就说本小姐一定准时赴约,顺便问问……她们府上年底采办,有没有兴趣换个供应商?团购打折!”
冷河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沉默地抱拳,转身出去回话。
沈妙摩拳擦掌,开始准备她的“高端市场调研计划”和“产品推介书”。
鸿门宴?不,那是潜在的集团大客户答谢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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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