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伯的动作极快。
沈家的金钱和人力开足马力,如同精密而贪婪的战争机器,开始疯狂运转。
城西的闲置货仓很快被一桶桶凝固的猪油、牛油,一袋袋碱面,一车车收集来的优质草木灰填满,空气中弥漫着古怪的油脂和碱混合的气味。
重金之下,几位在胭脂水粉、制蜡甚至炼丹方面有些经验的老工匠被请了来,虽然他们对“香皂”一词茫然不解,但在沈聿重金许诺和“大胆尝试、不必怕失败”的鼓励(或者说,是砸钱砸出来的底气)下,倒也挽起袖子,对着那堆油和碱琢磨起来。
码头旁的废弃染坊被迅速清理出来,砌起了好几个临时灶台,架起了一口口硕大的铁锅。搅拌的木棍、各种形状的模具也陆续到位。
沈聿亲自坐镇,挽着袖子(虽然很快就被油烟熏得受不了),指挥若定(主要是喊“加钱!”“继续试!”),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对!就这么熬!猪油和碱水一起煮!”
“搅拌!使劲搅!”
“哎哎哎!这怎么又黑了?!”
“这坨东西怎么稀了吧唧的凝不起来?”
“味道不对!太冲了!不是说会有花香吗?这闻着像馊了的油渣!”
“模具!模具压坏了!这玩意儿太软!”
工坊里整日里烟火缭绕,气味混杂。失败的产品堆了一筐又一筐,不是凝固不了,就是硬度不够,要么就是气味难闻,或者去污效果甚至不如传统的皂角。
沈聿从一开始的踌躇满志,到后来的焦头烂额,再到现在的怀疑人生。
钱像流水一样花出去,光是买油和碱就花了不下数百两,工匠的工钱、杂役的辛苦费、工坊的租金改造费……林林总总加起来,上千两银子已经砸了进去,连个像样的水花都没看见。
“妈的!怎么会这么难?!”沈聿盯着又一锅熬出来颜色诡异、气味刺鼻的失败品,气得差点把锅踹翻。
他明明记得大概原理就是这样啊!油脂和碱反应生成皂嘛!怎么实际操作起来全是坑?!
【滴!提醒宿主。目标‘林凡’身为气运之子,受世界眷顾,在进行符合其‘发展主线’(如制造跨时代产品积累资本)的行为时,会享有‘隐性成功概率加成’及‘关键灵感触发几率提升’。宿主作为反派,进行同类竞争行为时,将受到‘隐性失败概率加成’及‘技术瓶颈强化’影响。】
系统冰冷而毫无感情的提示音,如同三九天的冰水,兜头浇在了沈聿那颗已经快要被失败烤焦的心上。
“我艹你大爷!!!”
沈聿终于没忍住,破口大骂,气得浑身发抖。
气运之子?!隐性加成?!
这他妈还讲不讲基本法了?!开挂开到这种地步?!怪不得老子砸了这么多钱,连个屁都崩不出来!原来从根子上就被系统针对了?!
这还玩个蛋?!直接投降算了!
巨大的挫败感和一种被世界规则针对的无力感,瞬间将他淹没。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氪了重金的非酋玩家,面对着一个开满了权限挂的欧皇,所有的努力都显得如此可笑和徒劳。
就在他气得眼前发黑,几乎要放弃这烧钱的“香皂大业”时,一个沉浑威严、带着明显怒意的声音在工坊门口炸响:
“沈聿!你个孽障!又在搞什么鬼名堂?!”
沈聿一个激灵,猛地回头,只见他那位富态威严的便宜老爹沈万山,正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一脸忐忑的福伯。显然,老管家最终还是顶不住压力,向老爷汇报了。
沈万山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嫌恶地用手帕捂着鼻子,扫视着这乌烟瘴气、一片狼藉的工坊,看着那堆奇形怪状、散发着怪味的失败品,额角的青筋都在跳。
“你这几天神神秘秘,挥霍无度,就是在这里鼓捣这些污秽不堪的东西?!香皂?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沈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沈万山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怒火。
沈聿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他光顾着跟林凡斗气,忘了这摊子事根本瞒不过精明的老爹。
“爹,您听我解释,这不是污秽东西,这是一种新的洗浴之物,去污能力极强,还能带香味,一旦做成,利润惊人……”沈聿连忙上前,试图解释。
“闭嘴!”沈万山根本不想听,“利润?就凭这些黑乎乎、臭烘烘的玩意儿?我沈家缺你这点利润吗?!你平日里遛鸟斗狗、吃喝玩乐,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你是年少不懂事!可你现在居然异想天开,要学人创业?还要做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你是嫌我沈家钱多得没处花了吗?!”
“爹!这不是异想天开!这是大有可为的生意!那苏家的林凡……”沈聿急了,差点把林凡捅出来,幸好及时刹住车,“……总之,有人已经快做成了!我们必须要抢先一步!否则后患无穷!”
“苏家赘婿?”沈万山眉头皱得更紧,眼神里满是恨铁不成钢,“你什么时候开始关注一个赘婿了?还学他?我沈万山的儿子,需要去学一个寄人篱下的病痨鬼?!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不是学他!是阻击他!爹!您信我一次!这香皂一旦让他先做出来,我们沈家以后……”沈聿急得额头冒汗,语无伦次,却又无法说出系统和林凡穿越者的真相。
“荒谬!”沈万山根本听不进这些,“我不管什么林凡木凡!我只告诉你,沈聿,你是我沈家独苗!你的任务不是出来丢人现眼搞这些奇技淫巧!是给我好好待着,守住这份家业!将来娶妻生子,安稳度日!创业?风险?那不是我沈家子弟该碰的东西!”
他指着那一锅锅失败品,痛心疾首:“看看!这就是你折腾的结果!上千两银子!就打这么个水漂?我沈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沈聿看着父亲那固执而愤怒的脸,听着那完全不理解、甚至不屑一顾的话语,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憋屈涌上心头。
他没法解释!没法说出那个该死的系统和那个开挂的穿越者!他所有的焦虑、所有的恐惧、所有的奋力一搏,在父亲看来,都只是胡闹和败家!
“爹!就这一次!您再信我一次!就投这最后一次!我一定能做出来!到时候利润十倍百倍奉还!”沈聿几乎是哀求道,眼睛都红了。
沈万山看着儿子那副近乎癫狂、却又带着某种奇异执着的模样,沉默了片刻。他纵横商海多年,眼光毒辣,自然看得出儿子这次似乎与以往单纯的玩乐不同,多了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劲。
但他更相信的是稳扎稳打,是规避风险。沈家已经富可敌城,不需要再去搏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所谓“新事物”。
良久,他重重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一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聿儿,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可以纵容你胡闹,可以帮你收拾烂摊子,但绝不会看着你把沈家拖入不可预知的风险之中。”
他顿了顿,看着儿子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终究还是心软了一下,补充道:
“这样吧。你鼓捣的这些……东西。我再给你最后五百两。成与不成,就这五百两。花完了,立刻给我收拾干净,滚回府里去!从此以后,安生过日子,再也不许提什么创业,更不许再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听见没有!”
五百两?
沈聿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这点钱,对于之前已经烧掉上千两却毫无进展的项目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尤其是在系统明确告知他受到“隐性失败概率加成”的情况下,这五百两恐怕连个响都听不到就会没了!
父亲这不是支持,这是最后的通牒和……彻底的否定。
他看着父亲那不容置疑的表情,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外有开挂的穿越者强敌,内有固步自封的父亲掣肘,头上还顶着一个疯狂拉偏架的系统……
这反派,当得真是太难了。
他缓缓低下头,掩去眼底的不甘和绝望,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是,爹。孩儿……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