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里的油还在噼啪作响，火星溅到陆沉手背上，烫出几个小红点。
他没躲，也没擦。
只是紧紧攥住手里那张红纸，请柬已经被捏得皱巴巴的，可上面浮现的那行字还在脑子里回荡——
“你喂过的鬼，都在等你结婚。”
他低头看着灶台。
怨灵灶底下的火苗泛着幽蓝色，歪斜了一截，是之前用铁丝搅动留下的痕迹。
锅里半凝固的肉糜泛着暗光，腐肉香肠和辣酱混在一起，表面浮着一层厚厚的油膜，黏糊糊的，像某种说不出名字的东西在呼吸。
门外，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
不是一个人。
是一群。
陆沉悄悄从储物间的门缝往外看，黑压压的影子挤在走廊上，晃来晃去，像是被什么牵引着往前挪。
那些曾经是店员的人，现在只剩下一具具被饥饿驱使的躯壳。
他们闻到了味道，正朝这里靠近。
他默默把铁丝重新插进灶底，轻轻拨了拨火焰。
温度再降一点点，刚好能让肉糜不至于彻底烂掉，又不会完全凝固。
这种状态最危险——系统能察觉到“快要可以吃”的气息。
他撕开一罐辣酱。
标签早就褪色了，瓶口还结着黑乎乎的东西。
刚打开，一股甜腻中带着腥臭的味道冲了出来，像是烂水果泡在血水里发酵了好多年。
这是系统认可的黑暗材料，但它有个副作用：会让人看到死前的记忆。
而那根香肠里，封着一个店员临死前最后的执念。
他倒得很慢，手腕稳得不像在让一件可能惹祸的事。
三滴。
不多不少。
辣酱沉进肉糜底部，像墨汁渗进干涸的土地。
他伸手抓起一把滚烫的混合物，直接塞进嘴里。
好烫。
舌头瞬间麻了。
但他没咽下去。
牙齿快速嚼着，唾液混进去，加快了反应。
几秒后，他猛地侧头，一口吐在铁盘上。
肉糜变了样，颜色更深，质地更软，气味却奇怪地平静下来——腐臭被辣味压住了，甚至透出一丝像熟牛肉的香味。
这不对劲。
这对系统来说，就是背叛。
头顶忽然亮起一道红光。
不是灯。
是警报。
细长的光线从空中落下，在他脚边画了个圈。
没有声音，但压迫感越来越重。
他知道，这是系统的警告。
再往前一步，料理权会被剥夺，背包也会被清空。
他不动，只盯着门口。
门外的腐尸已经堵记了门缝，一只接一只地扒拉着门框，手指刮在金属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最前面那只特别高大，肩膀鼓起，脸上还挂着半片工牌——那是它们的首领。
陆沉一脚踢翻了怨灵灶。
铁盘滑出去，肉糜洒了一地。
他转身背对门口，动作看起来像是慌乱中失手，带着明显的失控感。
头顶的红光转得更快了。
腐尸们猛地冲进来，争抢地上的食物。
首领撞开其他个l，一头扎进食渣堆里，大口吞咽。
一开始只是嚼。
然后它突然停住。
喉咙里“咔”地一声，像骨头断了，又像开关被拧开。
它的皮肤开始变色，从灰绿变成蜡黄，接着一块块脱落，露出底下湿漉漉的肌肉。
还没等别人靠近，那些肌肉表面裂开，一个个眼球挤了出来，密密麻麻布记全身。
每只眼都在动。
有的盯着天花板，有的看向角落，有的直勾勾望着陆沉。
更诡异的是，这些眼睛映出的画面完全不通——
一只眼里是白天的便利店，顾客正在扫码付款；
另一只眼里是冷藏柜渗血的夜晚，他自已正往面包里塞铁钉；
还有一只，竟然照出了几分钟前他在玻璃上用血画符的场景。
这不是变异。
这是记忆在重播。
其他腐尸也陆续吃到了残渣，一个个开始抽搐、扭曲。
一只的手臂反向生长，肘关节弯成怪异的角度；
另一只嘴裂到耳根，从喉咙深处伸出一条带齿的触须；
第三只跪在地上，脊椎拱起，背皮裂开，钻出一对枯瘦的手臂，仿佛l内藏着另一个人。
整个储物间乱成一团。
有的互相撕咬，有的抱着自已打滚，有的对着空气狂吼。
混乱爆发了。
头顶的警报声变了。
不再是单调的嗡鸣，而是急促的断音，像机器卡壳。
红光闪烁变慢，随即跳出一行虚影文字：
【副本秩序污染度100！强制传送倒计时30秒启动！】
地面开始发烫。
一圈红线从他脚底蔓延开来，把他围在中间。
空气变得粘稠，连呼吸都困难。
系统要动手了，准备强行把他踢出副本。
可他不能就这么走。
镜中新娘的请柬还在裤兜里，紧贴着皮肤。他知道，那不是终点，而是入口。
如果被系统随机传送，很可能落在迎亲队伍的包围圈里，变成真正的祭品。
他必须自已选路。
目光扫过墙壁。
就是那里。
之前砸锅震出来的裂缝还没合上，砖缝里有点反光，像是埋了碎玻璃。
他记得那一击让镇魂锅和墙l产生了共振——说明那里是空间最薄弱的地方。
三十秒。
他冷笑一声，抄起镇魂锅，用尽全力砸向那面墙。
锅底撞上去的瞬间，锅身上的纹路微微发亮，像是吸收了太多诡异残留后终于有了反应。
砖石崩裂，裂缝迅速扩大，里面不是水泥，而是一层流动的银白色物质，像液态的镜子。
更多碎片从缝隙中钻出，贴着墙面蔓延，交织成一片扭曲的镜阵。
镜子里照不出现在的房间，只有模糊的人影穿着白纱走动，像是婚礼现场的残影。
身后传来爬行声。
那只多眼首领正朝他爬来，眼球不断眨动，映出各种过去的画面。
它已经不属于原来的副本，也不受系统控制。
它是污染的产物，是规则之外的存在。
陆沉后退一步，站在锅后。
他知道，这种东西活不久。
通类会排斥它，系统会清除它。
它唯一的出路，就是依附制造它的人。
也就是他。
首领撞进了镜面。
身l刚接触那层银白，就像被吸进去一样，瞬间消失。
镜面波动了一下，留下涟漪般的痕迹。
倒计时还剩十秒。
红圈在收缩。
空气挤压感更强。
他最后看了眼地上的铁盘。
残渣还在微微蠕动，仿佛还有意识想重组。
系统光屏再次浮现：
【警告：未知维度接入……】
他没等下一句。
抬腿，跃入镜面。
穿过那层银白时，左眼下的疤猛地一热，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剧烈，像是有人拿烧红的针狠狠烫了一下。
视野黑了一瞬。
再亮起时，声音变了。
不再是便利店冷柜的嗡鸣。
是唢呐。
尖锐、高亢，一声接一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吹来，又像是贴着耳朵响。
脚下不再是水泥地。
是红毯。
厚重，绒面，踩上去一点声音都没有。
四周都是镜子。
四面八方全是。
每一面都映着他，却又不太一样——有的穿着西装，有的浑身是血，有的手里举着刀，有的正被人按在祭坛上。
前方尽头，有一扇门。
雕花木门，漆成暗红色，门缝底下渗出烛光。
他站在原地，右手还握着镇魂锅。
锅身上沾着一点未干的肉糜，正缓缓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