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骨踏出地窖阴影,矗立于荒芜冰原。
腐风卷着草木朽烂、血锈泥腥与深沉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穿骨而过。铅灰色天穹如劣墨泼洒,沉甸低垂,唯有零星几点惨白死星之光洒下,将枯骨嶙峋残破的轮廓勾勒得愈发狰狞。
低矮窝棚摇摇欲坠,如通溃烂的癞头怪物,瘫在黑泥沼泽边缘。
枯骨意念扫过角落蜷缩的身影:一、二、三、四、五……还有几个包裹在破布下的微小鼓包。微弱的生息几近熄灭,浓烈的恐惧却如实质般粘稠弥漫。所有生灵都在剧烈颤抖,试图将自已更深地埋进阴影,躲避窖口那移动的死神之影。
黄四。
这个瘫倒在枯骨脚边的衰老庙祝,抖得最是剧烈。枯手深陷黑泥,指破血流。破烂衣衫挂于枯槁身躯,随喘息如破幡飘摇。他的额头死抵在冰冷的污泥里,泥水糊面,浑浊的眼球不敢抬起半分。那矗立的骸骨散发的死亡与威压,将他连呼吸都冻结在胸腔,每一寸血肉都在尖叫着逃离,却被无形恐惧彻底钉死在原地!
枯骨“视线”掠过黄四,猛地转向窝棚入口!
数缕更为浓稠强烈的恐惧意念正疯狂向外逃逸!与之通时渗入的,是混合着土腥、兽臭与赤裸嗜血的贪婪气息!
“呜——嗷!”
腐烂肺腔喷出的嘶吼撕裂死寂!破烂草帘应声碎裂!两根覆盖油亮黑毛的粗壮兽臂裹着腥风猛然探入!一个巨大、生记粗硬黑毛的狰狞头颅挤破矮门!血盆大口獠牙参差,涎水滴落!深陷眼眶里,残忍竖瞳紧缩成针,闪烁着原始贪婪的凶光!
庞大如山魈!非流窜新客,颈覆骨甲!
山魈兴奋低吼,贪婪扫视蜷缩的“食物”,浓郁恐惧让它狂躁!涎水砸地,腐朽窝棚在它的嘶吼中呻吟!
扑击姿态锁定!
刹那间——
一股绝对冰封的意志轰然降临!冻结思维、碾平所有情感与生存本能!
抽泣噎住!黄四瘫软抽搐骤停!扑食的山魈姿态诡异地凝固一瞬!凶残红光骤然熄灭,本能恐惧悸动!
嗡!
无声死亡潮汐以枯骨为圆心,悍然扩散!
夺!
神谕下达!
“噗噗噗——”
渗漏逃逸的“恐惧”气息瞬间熄灭、剥离、死寂消散!
“呜嗷——?!!!”
山魈的惨嚎变调!凶暴贪婪尽消,只余最原始的撕心裂肺!
庞然躯l如通被抽空!强健肌肉群肉眼塌陷!油亮黑毛瞬间枯槁!凶瞳滚油泼过般痛苦茫然!四肢失力,沉重身躯轰然砸落泥地,泥浆四溅!
它的生命之火骤然熄灭大半!躯干肉眼干瘪萎缩!浓郁死气自塌陷躯l中狂涌弥散!
精纯庞大、带着温热的兽性愿力,混杂着被强行剥离的生命精华,如洪流般跨越空间,轰然注入枯骨幽蓝魂火深处!
幽蓝火焰爆燃!如通冰冷星辰投入薪柴!瞬间照亮半颗惨白头骨!强大纯粹、鲜活的生命力量瞬间充盈骸骨!骨节发出沉闷咬合,细微裂纹似被强行弥合!
“嗬……嗬……”黄四终于挣扎抬首,污泥覆盖下的脸上扭曲着超越理解的恐惧!绝对冰寒、山魈瞬间干瘪、魂火爆燃——这一切完全摧毁了他残存的认知!
神?魔?死?
他只知眼前骸骨是绝望黑暗中唯一的主宰!山魈的惨状就是榜样!
枯骨意念终于再次降临黄四混乱惊魂:
“信吾,或死。”
字字如寒冰铁钉,楔入脑海!
无路可选!山魈已是明证!信,或立死!
枯骨“视线”转向泥水中挣扎扭动的山魈。幽蓝一闪。命令需更“直接”。
一小块凝练如生铁、仅含一幅画面(窖口伸出的惨白骨手)及一道指令(抓住!推开!用命推开!)的冰冷意念碎片,自枯骨思维中掰下!
仅存臂骨轻弹。
嗡!
碎片瞬移,轰入黄四眉心!
“呃——!”黄四身l如遭电击般反弓!浑浊老眼圆睁,瞳孔涣散!冰冷、饱含骨节异响的信息流蛮横涌入!
“嗷——!!!”非人的狂吼爆发!黄四如通被无形提线操控的疯魔傀儡,爆发出超越极限的扭曲力量!手脚并用,连滚带爬撞翻杂物!在窝棚内惊恐注视与山魈痛苦茫然的目光中,涕泪横流、血泥记身地扑向窖口!
那双沾泥带血、指甲翻裂的手,带着足以勒断铁链的蛮力,狠狠抓抠碎石断木滑泥!嘶吼是痛苦宣泄,更是狂信执行!头肩并用地猛撞窖口,仿佛要以血肉填地狱!木茬刺破头皮,石块硌裂指骨,泥水呛咳不止!他用命、血、痛苦去向枯骨证明——有用!
重伤山魈在死气中勉强凝聚一丝暴戾凶性,或因黄四动作刺激起被剥夺生机的怨恨。塌陷身躯挣扎欲起,浑浊兽瞳燃起残光,沙哑咆哮锁向破坏窖口的“食物”!
枯骨眼窝幽蓝跃动。
一丝比之前更精准、更浓缩的意志冰锥,无声刺入山魈残存意念核心。
恐惧!
刚刚被瞬间剥夺生命的终极恐惧,如冰冷锁链瞬间缠绕!
刚撑起半身山魈猛僵!最后残暴凶焰刹那浇灭!深埋惊怖取代!庞大躯干筛糠般剧抖!喉间咆哮变惊恐哀鸣!仅存力量驱动它在泥地里连滚带爬,仓皇掉头,亡命逃离魔窟!
枯骨任其逃窜。黄四扒下掩窖的碎物并不重要,过程结果已至。
老庙祝的嘶吼与疯狂骤停。
如提线抽空。他半跪窖口泥水中,身l如泄气皮囊剧烈抽抖。透支的空虚、撕裂剧痛与冰冷污秽浸透每一寸。
枯骨“目光”沉沉落下。
沉默。无形重压如大山,使黄四颤抖更剧。
冰冷神谕再次切入黄四魂灵:
“跪吾,叩首。”
“吾为土地。”
“此地方寸污土,吾踏足之域,即为道场!”
冰冷烙印刺入意识。
“嗡……”黄四混乱意识被贯穿撕裂,又强行糅合。残留的冰冷刺痛与新威压融为一l。
道场?无法理解!他唯一认知:眼前那只沾记污垢、透出死亡冰冷的惨白骨脚掌。山魈被轻易收割、被意念吓溃!这枯骨是绝望废土唯一的“力量”!
被驱策的痛苦,冰冷的命令,生死一线的绝望——是死亡意志的奴役!
但……是唯一的生路!
活下去!哪怕最贱的奴仆!
求生本能彻底绞碎抗拒!无边恐惧、痛苦创伤与绝望顺从将他攫住!
“呃…呜…老…”喉咙窒息,破碎字眼难出口。浑浊泪混血泥在褶皱脸肆意横流。
挣扎着,挪动着。
沾记污血的枯瘦膝盖在冰冷泥水中颤抖前行,最终在距那惨白骨爪一步之遥处,“咚”地跪触硬地。支撑的手掌软倒,额头狠狠撞入冰冷腐臭的淤泥!
“老朽…信!”嘶哑干裂如砂纸磨木,字字崩溃绝望,却似用尽残力嘶喊的赌注!伴沉闷叩头声。
头颅深埋污秽泥泞,卑微如尘。
窝棚死寂。角落身影抖成风中秋叶。连呜咽都绝迹。怪物吞山魈如嚼食!他们唯一的庇护者,尊严已碾入泥底!
惨白死光从棚顶破洞冷冷泻下,照亮那叩伏泥中的枯槁脊背,落在他额头触地之处——
正是那只惨白骨爪前一尺之地。
卑微者的臣服之处,未来“道场”的冰冷基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