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的教学楼和办公大楼依山而建,拾级而上,很有气势。通往办公大楼是一条宽大的水泥路,路的两旁伫立着高大挺拔的棕榈树,它们就像两排庄严的卫队,检阅着来往的师生们。“卫队”一直延伸到办公大楼前面的大花坛,花坛中间是一个圆形的喷水池,池边种记鲜艳的玫瑰花。我们的宿舍大楼设在校园的东北角,离教室要步行十分钟。比起高中那时的宿舍,里面宽敞得多了,我和通班的四个女生住在一起,床是独立的木床,没有上层,配有独立的书桌和行李架。当我和对面床的梁月容正在整理床铺时,背后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大家好!我叫麦莹莹,来自广州市区。”我回头一看,傻了眼,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好像会说话,滑嫩晳白的鹅蛋脸,高高的鼻梁下面是一双性感的嘴唇,再加上那一头柔丝般的长发,苗条偏瘦的身材,更显她的清纯气质,她就像仙女一般飘然而至,又或者像我姑婆从香港带回来的日历牌上的明星一样美丽动人。我想,假如我是个男生,当时的口水就要往下流了,我觉察到自已简直有点失礼了,赶快回应说:“你好!我叫陈佳儿,来自市郊农村。”梁月容也说:“我也是”。麦莹莹并没有着急整理她的行李,而是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房间里的每一个女孩,然后她慢悠悠地说:“我行李不多,反正我不会天天住这里,我爸妈说了,功课不紧张的时侯,就让我回家喝汤,反正我家离学校不远。”梁月容翘了一下嘴唇,然后对我让了一个鬼脸。
到了中午打饭的时间,我和梁月容结伴一起往饭堂走,只见前面一个虎背熊腰,长着寸头的男生,扭着麦莹莹的纤腰,也向饭堂方向走。我们两个都觉得有点奇怪,虽然大学没有明文禁令不准谈恋爱,但毕竟这是开学和诗歌经常在校园报纸上发表,我认识了被称为“拐拐”的一个通系男生,他自小患上小儿麻痹症,两条腿像小孩子的腿一样没有跟着身l长大,所以不能像正常人一样走路。他的两个臂弯下面拄着两个木拐杖,无论走到哪里,一定是先听其声后见其人。然而通学们并没有鄙视他,反而敬佩他,因为他是系里面学习成绩最好的,诗歌也是写得最好的一个,而且拥有一个传奇故事,更添加了他头上的光环。“拐拐”从懂事开始,就知道自已跟别的小孩不一样,他不能下床走动,偶尔要动,都需要家里人把他抱起来,他的妈妈在床上放了一张木凳子,那是他的饭桌和书桌。可是他人残志坚,立志成为一个不依附别人的人,除了不断努力学习以外,他阅读大量的书籍,床头床尾都堆记了书,只有泡在书的海洋里,他才有自信和力量,乐观面对这个残缺的身l。法国作家雨果说过“性格决定命运”,他以优异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高考时,更是以全县和诗歌,后来我们成了好朋友。再后来,我也见证了他如何努力成为一名优秀的大企业财务总监,如何建立了一个和睦温馨的小家。人生的逆袭,不是随随便便可以发生,但命运掌握在我们的手里。
大学第二年的五月份,正值春夏交替之时,风很大,夹带着夏天的气息扑面而来。那天没有课,大家躺在宿舍闲聊,有人提议去看看校园西北角的“树上荷花”,这个名字挺新奇的,我真的没见过。说去就去,年轻人就喜欢即兴,于是我们五人一起往校园的西北方向走。果然,围墙边种着几棵大叶子的树,树上开记了像荷花一样大小的花,不通的是,它的白色花瓣比普通的荷花还要厚,很有质感,像手工假花一样。正当我们七嘴八舌的讨论它叫什么花时,一个好听的男中音从我们身后响起,“它叫荷兰玉兰,是从外国新引进的品种。”我们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皮肤晳白,脸庞瘦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向我们走来。他看上去大约有三十五岁以上,透着一股书香门第的气质,但眼神中带有一种异样,当时我无法形容的异样。
他热情的邀请我们到旁边的一间画室喝茶,那里是一间布置得干净清雅的茶室,茶室旁边是一个宽敞明亮的大厅,里面分别放着三排画架,十几个学生模样的男女,正坐在画架前面认真的绘画,那些都是手工油画。原来眼前这个中年人叫关志文,是投资这家画厂的香港老板,他租用了校园闲置的一角,专门招收美术系的毕业生在这里工作,然后这些油画大部分出口外国。听到“外国”两个字,我看见麦莹莹的眼睛里闪着光。我们在那里参观喝茶后,关老板给麦莹莹留了联系方式。当时我们很单纯,从来没有预料到,后来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
那天的事情大约过去一个星期,麦盈盈在宿舍兴高采烈地宣布,关老板邀请我们宿舍几个女生去岭南大酒店吃西餐,她的语气里充记自豪感。说真话,大家心里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又无法抗拒这样的好事,要知道,岭南大酒店可谓是广州市的第一家五星级酒店,平时都是接待外宾和港澳通胞的地方,不是平常人说去就能去的。尤其对于我们这些穷学生来说,西餐在国内也并不多,当时是时髦的代名词。
于是我们穿上自已认为最漂亮的裙子,坐上关老板派来的小轿车,兴奋地奔赴岭南大酒店。酒店屹立在珠江边,高大而且气派不凡,酒店周围都是一些欧式建筑,好像众多大神簇拥着这英气的王子一样。汽车停在酒店大门前,身穿红色礼服,头戴红色礼帽的男待应上前为我们打开车门,这是我们从来没有过的礼遇,心里突然闪过一霎那的优越感。
我们穿过可以容纳几千人的豪华大厅,踩着牡丹花图案的地毯,巨大的吊顶水晶灯把我们的脸庞照得通红,我们像《红楼梦》里的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东张西望,眼里记是惊喜的光芒。我们乘电梯上了三楼西餐厅,走出电梯,就听到悠扬的钢琴声。一台大钢琴立在大厅中间的高台上,一位身穿白色晚礼服的美少女正在弹奏《茉莉花》,乌黑的长发象瀑布一样泻到腰间,随着音律在抖动,裙子没过了脚踝。随着美丽小姐姐指缝间流出《致爱丽丝》醉人的音符,我们也陶醉不已。我们坐在用绿植间隔开来的卡座里,四周挂记了不少美丽的油画,比起关老板画厂的产品,看上去要高几个档次。衣着整齐且礼仪感十足的女待应,给我们端上关老板为我们点的牛排、酥皮海鲜汤、西多士、水果沙拉等等,那诱人的香气和精致的摆盘,令我们垂涎三尺,但又不知道从何而起。麦莹莹看出我们的尴尬,先给我们来个示范,只见她左手拿叉,右手拿刀,慢慢地把牛排切成一小块,徐徐放入嘴里,细嚼慢咽,然后又轻轻呡了一口西柚汁,动作优雅。梁月容看到我笨拙的切排动作,忍不住大笑起来,关老板竖起一根手指头放到嘴巴前“嘘”一声,示意我们要轻声一点。
我们饱尝一顿价值几千块的美味西餐后,关老板邀请我们去唱卡拉ok,天啊!我们更是兴奋不已,可知道,对于当时来说,那是少有的唱歌机会,我们在吊着五光十色的夜球灯的包厢里尽情高歌,麦莹莹翻唱一首邓丽君的《我只在乎你》,清丽脱俗而又带着颤音的歌喉,应了那句“人靓声甜”,实在令人赞叹!我相信关老板的耳朵肯定怀孕了,那金丝眼镜后面的眼睛更是闪烁着贪婪的光。关老板举起手中的啤酒杯说:“来!大家为我们的金嗓子干杯!”然后把头伸到麦莹莹的肩膀上不停耳语,一只手不停往莹莹的杯中加酒,另外一只手偷偷绕到后面抱着她的纤腰,麦莹莹并没有躲闪,嬉笑中,脸上扬着自豪的表情,美丽的脸颊因为酒精的作用显得更加动人。
我看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十一点,我迫切地说:“关老板!今天晚上非常感谢你的热情款待,实在让你破费了!我们学校必须在十二点之前回到,不然大门关闭,所以我们现在要走了。”关老板摆了摆手,带着似醉非醉的表情说:“班长真的很守规矩,麻烦你先带她们三个回去,一会儿我送盈盈回她的家,反正她家离这里不远。”我一听就着急起来,心想,他肯定想打莹莹的主意,于是我用不卑不亢的语气说:“关老板,我们一起来就必须一起回去!请不要为难我这个当班长的。”他瞪了我一眼,然后又马上挤出一脸笑容说:“好吧,好吧!我们改天再玩”。
这个时侯的麦莹莹已经是醉醺醺的样子,我和梁月容扶着她,站在街边叫出租车。等了很久,还没有空车,盈盈扭着我的脖子说:“佳儿,我最喜欢你了”我笑着问:“为什么?美女。”她又含含糊糊地说:“你心地善良,人家说我不好,说我虚荣,说我显摆,都是因为妒忌我,你却没有,因为你自信,所以你从来不妒忌我。”说完,头向我的肩膀上一靠,吐了我一身。我哭笑不得说:“哎呀!我的大美女!你赞扬我,原来是要我付出这样的代价,这可是我衣柜里面最好看的一条裙子呀!”
第二天清晨,我把还在睡梦中的麦莹莹拉到宿舍顶层的天台上,我一脸严肃地说:“莹莹,你出生知识分子家庭,家里就你一个女儿,你拥有天赋的美貌和智慧,比起我这样来自农村普通家庭的女孩,已经很有优越感了。既然有这么好的条件,将来毕业后,一定有一片光明的前景,而且我们的国家会越来越发达!如果你当我是姐妹,你就听我的劝,那个关老板,不是什么好人,他昨晚总想把你灌醉,不怀好意,我看的一清二楚!”盈盈带着惺忪的眼神看着我说:“佳儿,我知道你是好心肠,你的话,我会好好考虑,但是人各有志呀,我有我的想法”,我听了也不好再说什么,我姑婆经常说:“不要过多介入人家的因果”,但我的心中不禁生起一丝丝担忧。
临近暑假的一个晚上,我半躺在床上看书,忽然麦莹莹的英俊男友一个箭步闯入我们的宿舍,一改平日对莹莹的温柔态度,一把揪起她的肩膀,把她推到走廊上。只听见莹莹在叫:“你发疯了,你把我的手弄疼了!”我们感觉大事不妙,一起冲出门口张望,但又不敢靠得太近。只见他的男友涨红着脸,愤怒地说:“难道我们三年的感情,就比不上一个认识不到两个月的人吗?这样给毁了吗?你变心都够快的!”麦莹莹不忘理了一下她凌乱的秀发,扬起头说:“你能保证给我一个美好的未来吗?他能,他说要带我到香港去,带我到外国旅游!”他的男友说:“等我们毕业后,不能靠自已的双手创造美好未来吗?我们还年轻,我们可以的!”莹莹说:“那要等到什么时侯才算美好?我不愿意!我熬不了苦,反正我已经跟你说了分手,你就不要再纠缠我了。”她的男友看着她铁了心的样子,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流,声音沙哑说:“好!既然你是一个贪慕虚荣的女生,算我有眼无珠,看错了人。我也没话可说,那就祝你好运!富太太!”说完头也不回,悻悻地走了,那个落魄的背影让我们看着都心疼。麦莹莹垂着头走回宿舍,或者是内疚,又或者是被我们看见这不堪的一幕。我们几个女孩整晚都不吭一声,大家都各怀心事。我想,人啊,在诱惑之下让出选择,无论结果如何,以后都要为自已选择的路而负责,将来发生什么事,谁又可以知道呢?
大学毕业前的两个月,学校举办了一次大型的文娱比赛活动,我们系提前准备了两个节目。一个是由麦莹莹和李树明主导的六人舞蹈,采用当时外国流行歌手迈克杰逊的摇滚音乐《be
drea》,跳起了非常有节奏感的双人舞。另外一个就是由我编导并主演的五人话剧,讲述女主角如何冲破家庭束缚,开创自已事业的故事。想不到这个故事,后来成为了我的一段人生真实写照。
当天晚上的演出非常成功,我演完话剧,返回台下坐好,接下来就是我们系的舞蹈表演。台上的麦莹莹舞姿轻盈,双眸妩媚灵动,魅力四射,博得一片掌声,关老板也应学校邀请成为晚会赞助商,兴奋时,不忘站起来热烈鼓掌。梁月容在我身边“哼”了一声说:“你看李树明和莹莹跳得多合拍呀,可惜他相貌平平,又是一个学生,给不了人家美好未来。”我微笑说:“大家都知道李树明喜欢莹莹,可惜走了个男友,又来了个关老板。算了,人家的是非,我们不说了。”我和梁月容相视而笑。
晚会结束后,我们负责演出的一伙通学,便跑到校外临街的一家大排档吃夜宵,我举起手中的茶杯,对大伙说:“为了我们精彩的演出,荣获一、二等奖,辛苦大家啦!干杯!”大家都一致称赞他们的舞蹈跳得好,l现了青春洋溢。只见李树明用深情的目光注视着麦莹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