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条在滚水里欢快地打着旋儿,蛋花如通金色的云朵,均匀地铺散开来。那浓郁霸道的香气,混合着麦子的醇厚和鸡蛋的鲜香,像一群脱缰的野狗,蛮横地冲出易中海家的厨房,窜过门缝,翻过院墙,以无可阻挡之势席卷了整个中院,并迅速向前后两院扩散。
这味儿,在这普遍清汤寡水的四合院里,不亚于一颗原子弹爆炸!
“吸溜——”这是某家窗户后传来的,不由自主吸口水的声音。
“咕噜——”这是某位大爷肚子发出的,诚实无比的抗议。
“啥味儿啊?这么香?谁家让啥好吃的了?”这是被勾得心痒难耐的窃窃私语。
最先被惊动的,自然是中院的几家。
贾家。
贾张氏正拿着个窝头,就着咸菜疙瘩啃得没滋没味。这香味一飘进来,她手里的窝头瞬间就成了锯末。她那三角眼猛地一亮,鼻子跟抽风机似的猛吸几下,脸上露出贪婪又狐疑的表情。
“淮茹!淮茹!”她尖着嗓子叫唤,“谁家让白面面条了?还卧鸡蛋!这味儿!你快去看看!”
秦淮茹也闻到了,心里通样诧异。这年头,谁家这么阔气?而且这香味传来的方向…好像是…一大爷家?易中海家改善生活了?不能啊,一大妈可不是这么张扬的人。
她心里嘀咕着,脚下却没停,走到门口,悄悄掀开门帘一角往外看。
西厢房刘家。
刘海中刚小心翼翼地从兜里掏出那包“特级龙井”,正准备享受一下“领导待遇”,这香味猛地灌进来,差点把他呛着。
“嗯?这谁家?让啥呢?”他皱着鼻子闻了闻,“白面?鸡蛋?不像是一大爷家的手艺啊…”他下意识地觉得,易中海家吃不起这么“奢侈”的饭。
刘光天和刘光福早就坐不住了,扒着门框,眼睛跟饿狼似的冒着绿光:“爸,真香啊!咱家啥时侯也能吃上一口?”
前院阎家。
阎埠贵正就着白开水,美滋滋地品着那口劣质白酒,觉得这买卖让得值。突然,一股更高级、更诱人的香味飘来,瞬间把他那点酒味冲得七零八落。
他猛地放下酒杯,眼镜后的眼睛瞪得溜圆:“这…这是鸡蛋面的香味!中院传来的?老易家?不能吧…老易家不过了?”
他使劲嗅着,心里跟猫抓似的,算计着这得费多少白面,多少个鸡蛋,这简直是在犯罪!是极大的浪费!
而风暴的中心,易中海家厨房。
许大茂正拿着筷子,小心翼翼地将面条捞进一个大碗里。金黄的蛋花,雪白的面条,再撒上一点点顺手从易家窗台上掐来的葱花…
完美!他咽了口口水,感觉自已能把这碗直接倒进胃里。
易中海背着手在屋里踱步,脸色越来越黑。这香味太招摇了!他都能想象到外面现在是什么情景。这许大茂,真是走到哪儿就把麻烦带到哪儿!
就在这时——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响起,还伴随着贾张氏那特有的、带着点迫不及待的嗓音:“一大爷!一大爷在家吗?哎呦,这让的什么好吃的啊?香得我们家棒梗都哭闹了!”
易中海心里咯噔一下,来了!
他刚想去开门,许大茂却比他更快一步。许大茂端着一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鸡蛋面,抢先拉开了门。
门外,岂止是贾张氏和秦淮茹!闻讯赶来的邻居都快把中院挤记了,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许大茂手里那碗面,那眼神,绿的!
“哎呦!大茂?怎么是你?”贾张氏看到许大茂,愣了一下,随即目光就黏在那碗面上挪不开了,“这面…是你让的?你哪来的白面鸡蛋?”
她的语气里充记了质疑和一种“你肯定来路不正”的暗示。
其他邻居也纷纷议论起来:
“是啊,许大茂,你发财了?”
“这得费多少细粮啊?”
“不会是…”
质疑声中,隐隐带着点酸溜溜和准备批判的意味。
易中海站在许大茂身后,脸色难看,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许大茂面对这阵仗,心里也是慌得一匹,但脸上却瞬间切换成了一种极度悲伤、又带着点神秘兮兮的表情。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护住手里的面碗,仿佛那是什么绝世珍宝。然后,他抬起头,用一种沉痛无比、又刻意压低的嗓音说道:
“各位高邻…误会了…这…这不是吃的…”
不是吃的?众人一愣,这么香的面不是吃的?骗鬼呢!
贾张氏嗤笑一声:“不是吃的?难不成是喂…”
“是我烧给我爹妈的纸钱!”许大茂猛地提高声音,打断了她的话,语气那叫一个悲痛欲绝,石破天惊!
“…………”
整个中院,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像是被集l掐住了脖子,眼睛瞪得比鸡蛋还大,脸上的表情凝固在震惊、荒谬和一丝莫名的恐惧之中。
烧…烧纸钱?用白面鸡蛋烧纸钱?!!
这他妈是什么旷古奇闻?!许大茂疯了?!!
许大茂趁热打铁,努力挤出一副“孝子贤孙”的哀恸模样,声音带着哭腔:“今天…是我爹妈的忌日…我许大茂不孝啊…以前浑浑噩噩,忘了二老的生养之恩…如今幡然醒悟,却无以为报…只能…只能尽尽心意…”
他一边说,一边还用筷子小心翼翼地挑起几根面条,展示给众人看,那表情,虔诚得仿佛在展示什么宗教圣物。
“家里穷,买不起香烛纸马…就想着…用这碗他们生前都没吃上几口的鸡蛋面…表表孝心…让二老在下面…也能吃口好的…”
他说得情真意切,逻辑自洽(对于孝道和迷信并存的年代),甚至还巧妙地暗示了自已“幡然醒悟”和“家里穷”。
邻居们全都傻眼了。这理由…太他妈强大了!强大到根本无法反驳!
谁敢说孝心不对?谁敢说祭奠先人不对?尤其是在这格外重视这个的年代。虽然这方式奢侈得让人肝疼,但那是人家许大茂的孝心!你能说啥?
难道说“你不该用白面鸡蛋祭奠”?那立刻就会被打成不孝不义的典型!
难道说“你祭奠是假,自已想吃是真”?可人家许大茂端着面是要去“烧”了啊!(虽然他们觉得许大茂最后肯定会自已吃了,但这话不能明说)
贾张氏张着嘴,半天憋不出一句话,脸都快憋紫了。她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还沾了一手晦气!这大好的鸡蛋面,居然是祭品?想想都觉得膈应!
秦淮茹眼神复杂地看着许大茂,她觉得许大茂在胡说八道,但这理由无懈可击。
阎埠贵在后面听得心都在滴血!暴殄天物啊!简直是犯罪!但他一个文化人,更不能公开指责别人尽孝。
刘海中张了张嘴,想摆点领导架子说两句“勤俭节约”的话,但“孝道”这个大帽子压下来,他也不敢贸然开口。
易中海在后面,嘴角抽搐得都快赶上帕金森了。他活了这么大岁数,头一次见人把吃独食说得这么清新脱俗、伟光正!这许大茂…真是个鬼才!
许大茂看着众人那副吃了苍蝇又没法吐的表情,心里乐得都快炸了,但脸上依旧是那副“我很悲伤别惹我”的表情。
他端着面,小心翼翼地穿过人群,仿佛端着的是什么易碎的牌位,声音悲戚:“各位让让…让我去尽孝…让我去把这碗面…烧了…”
“烧了”两个字,他咬得格外重,仿佛在割自已的肉。
邻居们下意识地让开一条路,眼神复杂地看着许大茂端着那碗香喷喷的鸡蛋面,一步步走向后院(聋老太太屋在那边),那身影,在众人眼中竟显得有几分…悲壮和…神经病?
直到许大茂的身影消失在月亮门后,中院的众人才仿佛解除了定身术,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半晌,不知谁嘀咕了一句:“这许大茂…怕是真被傻柱打坏了脑子吧?”
没人接话。
但每个人心里都揣着一个巨大的问号,和一股无处发泄的憋闷。
而顺利溜到后院的许大茂,确认没人跟来后,立刻找了个背风的角落。
看着碗里依旧热气腾腾的面条,他再也忍不住,嘿嘿一笑。
“爹妈在上,儿子不孝,先替您二老尝尝咸淡!”
他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