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师不利的万山并不气馁,很快轻咳几声,再次引得张氏侧目。
张氏心里一紧:人家来府中做客,竟冻得咳嗽起来,这若传到娘家,岂不是说她不把自家人放在眼里?
于是忙不迭让他坐下,又吩咐上热茶,炭盆更是多摆了一个。
万山心下暗喜,唇角一抹笑若有若无,低声谦逊道:“表姐何必如此周全,我在外头惯了清简,倒不习惯这般厚待。”
话虽这般说,手却诚实地伸向炭盆,指尖冻得通红,抖得厉害,还偏偏装作若无其事。
张氏看在眼里,眉心忍不住一蹙。
他又轻轻咳了两声,捧起茶盏,慢慢吹气,低低吟道:“一盏温茶解宿寒,幸得亲人慰我颜。”
诗句出口,孤寒清苦,却将“亲人”二字咬得极重。
张氏母性大发,哎~多好的后生啊,自己定要好生惩戒绣房的那些人不可。,
万山见状,心里暗暗得意,面上却摆出一副懂事模样,垂眸道:“绣房姊妹们并未怠慢,是我向来不喜麻烦旁人,才穿得单薄。若惹得表姐担忧,倒是槐书之过了。”
张氏心下更觉他知礼识分,忙安慰几句,劝他把这里当自己家一般。
再说萧锦瑟这边,她回到里屋:“阿邱,快帮老身把老身最花哨的一套衣裳找出来。”
同时坐到了梳妆镜前,找出了所有最鲜艳的颜色——
把胭脂一把粉,抹得手忙脚乱,没一会儿脸就跟调色盘似的。腮红糊得一坨一坨,嘴唇红得像涂了鸡血,眉毛硬生生画成了两把弯刀,粉底厚得一笑就要掉渣。
等邱嬷嬷把那件大红绣金牡丹的宽袖长袍拎过来,一抬头,整个人“哎呀妈呀”吓得后退两步。
萧锦瑟“呼”地转过身,手一撑桌子,脑袋一歪,像个老鸨见客似的,还特意抿了抿嘴。
“阿邱——”她拖着长音,翘起兰花指,“老身美吗?”
邱嬷嬷自认为跟在郡主身边这么多年,但这几个月觉得自己越来越跟不上郡主的思维了。
昧着良心硬憋出一句:“美”心里却直打鼓:跟白纸糊的花圈人偶。
她好声好气问:“郡主,您这是干嘛呢?”
何苦把自己搞得像冷宫的妃子一样。
萧锦瑟却扬起眉毛,理直气壮:“大家都是寡妇,只勾引婉儿是什么意思?是老身站得还不够高吗?”
“老身这一招,叫如花计!”
话一甩,红衣大袖一摆,她当真扭着腰换衣裳去了。
邱嬷嬷目光呆滞:“”
老夫人刚刚说的,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吗?
还有,如花计又是个什么计?!
喜儿扑闪着大眼睛上前:“嬷嬷。老夫人这是老身聊发少年狂??”
邱嬷嬷“啪!”一巴掌拍在她脑门上:“奇奇怪怪说什么呢,都跟着老学坏了!”
没一会儿,二人还是战战兢兢地跟着萧锦瑟出了门。
只是一个担忧出什么事,一个则生怕没出什么事。
张氏院子里,万山低声开口,仿佛怕风都听见了似的:
“表姐,我一路行来,见过多少奇闻异事。可叹天下之大,我们却困于方寸之间。若有朝一日,表姐也能踏足山河,必比我所见更精彩。”
他略一顿,抬眼看她,眸光湿润似含水。
张氏笑着附和:“我一个妇道人家的,哪里比得上你们男儿自在。”
万山眼神一亮,却像怕她见笑,连忙收敛,声音温得像春水:“表姐何必妄自菲薄?在槐书心中,您可比不少男子还要洒脱从容呢。”
说着,他像是忽然鼓起勇气,指尖微微蜷了下:“要不改明日我将一路所见所闻,绘成两幅画,送与表姐。也算聊表心意。”
张氏连忙摆手:“不用了,太麻烦了。”
心里暗暗叹息:这表弟可真不懂人情世故。他好好准备明年会试,比什么礼物都值。
更何况,两人隔着一表三千里,他送画作甚?
万山闻言低低一笑,带着点无可奈何的自嘲:“我也没什么能帮表姐的,能做的也不过是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样子,怎么看怎么委屈。
张氏嘴角勉强挤出笑,心里却直犯嘀咕:老夫人整日教导她们生为女子,要像男人一样生活。
可这堂堂大男人,怎么反倒像极了家中小妾的做派?
也不知老家现在是怎么养孩子的。
她垂下头,心里暗暗打定主意:还是让承曜他们离他远点,免得学到些乱七八糟的。
谁知在万山眼里,她的推拒却是——矜持了,害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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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头一喜,正准备乘胜追击,忽听一丫鬟来报:老夫人要过来了
万山眉峰顿时一簇:这老东西,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正想找借口脱身的张氏,赶紧站起身去迎。
可刚走到半路,脚步却猛地一顿。
只见萧锦瑟一身艳丽的装扮,妆面浓烈得能吓退夜叉,腰肢扭得花枝乱颤地走了进来。
张氏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这这老夫人这是打算今晚出去吓人不成?
今日是元宵节,可不是鬼节啊!
萧锦瑟一进屋压根不理张氏,径直越过,朝她身后的万山,猛地发出一串夸张的笑声:
“哦嚯嚯嚯嚯嚯——这位就是你说的远方表弟,陈才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