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花低下头,咬住嘴唇,没吭声。
马车里忽然一阵沉默。
春桃坐在角落,一向爱笑的脸也没了表情,只觉得胸口堵得慌。
这世道女子活得还真不容易。
嫁也不行,和离也不行,不嫁更不行。
吴氏听着母女俩的对话,没说话,却忽然像被谁按住了心口——不是疼,是那种憋着气、出不来、下不去的闷。
她望向窗外,目光越飘越远。
刘小花说得对。
才成亲没几日,还没孩子,张家今日在众人面前吃了瘪,怕是早记恨上了她,她离开张家才是上上之策!
可自己呢?
嫁入伯府这么多年,操持家事,恪守礼法,生了三子三女,如今孙辈成群,她又应该怎么办?
离开半个多月,郡主虽旁敲侧击无数次,但却从未逼自己做决定,她也就任由自己躲在龟壳之中,不去思考以后的路。
可现在她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好好问过自己一句话:
“你想怎么活?”
马车里,刘小花的肩膀微微发抖,不知是怕,还是委屈压得太久,终于要溢出来。
阮三娘抹了把泪,从吴氏不好意思道:“老夫人您见笑了,其实我以前在家当姑娘的时候,不是这样子的,只是”
只是嫁了个不中用的男人,什么都要自己出面当这个坏人,她要是不泼辣一点,怕是几个孩子早就饿死了!
这世道就是这样,你一软,全都跑到你头上拉屎拉尿了。
吴氏静静看着她,她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说白了,谁天生就爱当泼妇啊?
阮三娘是这样。
那个从小丧母、在继母手底下忍气吞声过活的李婆子是这样。
那个早年守寡、靠一双手拉扯三个孩子的孙婆子是这样。
还有那个相公瘸了、娘家不管、靠收破烂养活全家的王婆子哪个不是忍过、熬过、撑过,才变得嘴硬心硬,像个“刺猬”似的?
郡主说过,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她们选择爆发为自己搏得了生机,那自己呢?
车厢里一阵沉默。
许久,吴氏终于开口,声音轻,却像落地的石子,一下子砸破了死水般的沉默:
“你若真没地方去,可愿跟着我?”
刘小花短暂怔愣过后,立即抓住机会,哪怕是在狭小的空间里,也寻了位置跪了下来,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重复地哽咽着:“谢老夫人谢老夫人”
吴氏看着她苍白的脸,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
好像自己不是在救她,好像也是在救另一个自己。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离李婆子熟悉的、带着一点咋咋呼呼:
“哟——那不是那什么忠勤伯的马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