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上的杀气,随着郭独射那番不留情面的训斥,消弭于无形。
程普、黄盖等老将,被骂得面红耳赤,心中那点倚老卖老的芥蒂,被敲得粉碎。
他们回想起郭独射入江东以来,那神鬼莫测的计谋,那点石成金的手段,再对比自己那套陈旧的战法,羞愧之余,只剩下敬服。
徐晃、张郃、高览三人,更是冷汗涔涔。
他们本以为降将的身份会有些尴尬,却不料郭独射的“骂”,一视同仁,甚至更加尖锐。
他指出的,正是他们在袁绍麾下屡屡受挫,却又无力改变的症结。
那看似羞辱的话语,实则是在点醒他们,要他们抛弃过去的包袱,在新天地里浴火重生。
一时间,大厅之内,原本泾渭分明的两拨人,此刻你看我,我看你,眼神中都少了几分对立,多了几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
孙策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心中对郭独射的崇拜,已然化作了信仰。
什么叫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父师这不动刀枪,仅凭几句话,便将他最担心的内部融合问题,给处理得服服帖帖!
这比打赢一场大战,更让他心潮澎湃!
他端起酒杯,站起身,声音洪亮:“父师教诲,我等当铭记于心!策,代江东诸将,敬父师一杯!从今往后,我江东上下,拧成一股绳,但凭父师驱策!”
“但凭父师驱策!”
众将齐齐起身,轰然应诺,声震屋瓦。
郭独射满意地点了点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次日,议事大厅。
经过昨夜的“思想统一”,今日的气氛融洽了许多。
孙策恭敬地坐在侧位,将主位让给了郭独射。
“父师,徐晃、张郃、高览三位将军皆是当世虎将,该如何安排,还请父师示下。”
郭独射沉吟片刻,目光扫过那三位一脸期待的河北名将。
“江东水军冠绝天下,但步骑一直是短板。我意,以徐晃、张郃、高览三人为骨干,重组江东兵马,设‘锐武营’、‘陷阵营’、‘强弩营’三支特种兵种。”
“徐公明,你稳重坚韧,善于防守反击,便为锐武营统帅,主责大军防御与正面推进。”
“张儁乂,你用兵巧变,善于料敌机先,便为陷阵营统帅,主责战场突击与分割包抄。”
“高元伯,你弓马娴熟,勇毅果决,便为强弩营统帅,主责远程压制与两翼策应。”
“三营互为犄角,平日分开操练,战时合为一体。所需兵员、钱粮、甲械,一律从优拨给!”
这番安排,人尽其才,分工明确,且充满了信任。
徐晃三人大喜过望,他们本以为作为降将,最多也就是个领兵校尉,没想到郭独射直接委以重任,让他们独领一军。
“我等,必不负主公与司徒大人厚望!”三人齐齐出列,单膝跪地,声音铿锵。
孙策与周瑜对视一眼,也是抚掌称善。此举不仅收了三员大将之心,更将江东的军事体系,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安排完武将,郭独射话锋一转,目光落在了角落里旁听的甄宓身上。
“武备已定,然政务亦不可偏废。”他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我意,任命甄宓,为新设皖县县令,总领一县之民政、税收、律法。”
话音刚落,整个议事大厅,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地看着郭独射,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让一个女人,当县令?!
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滑天下之大稽!
死寂之后,是压抑不住的骚动。
“司徒大人,万万不可啊!”
率先站出来的,是老将程普。他一张老脸涨得通红,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急切。
“自古以来,女子相夫教子,安于后宅,何曾有过女子为官主政的先例?此举,有违纲常伦理,若传扬出去,岂不令天下人耻笑我江东无人,竟要一女子抛头露面?”
“是啊,司徒大人!”另一位江东士族代表,顾雍也站了出来,他虽然被郭独射骂服过,但此事触及了他们这些世家门阀的底线。
“政者,国之大事也。县令乃千里之官,亲民之长,责任重大。甄夫人虽出身名门,知书达理,但终究是女流之辈,如何能弹压豪强,安抚百姓?此事若成,恐地方不宁,政令难出啊!”
“请司徒大人三思!”
“纲常不可废,祖制不可违啊!”
一时间,厅中反对之声四起。
就连孙策,脸上也露出了为难之色。
他看向郭独射,欲言又止。
他相信父师的判断,但这步子,迈得实在是太大了,大到让他都感到心惊胆战。
周瑜眉头微蹙,他倒不是拘泥于传统,而是从政治角度考虑。
江东初定,人心未稳,此时行此惊世骇俗之举,确实容易引发士族阶层的集体反弹,得不偿失。
看着这群“忧心忡忡”的臣子,郭独射笑了。
他没有发怒,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那悠闲的姿态,与周围焦急的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叮!检测到大型集体迂腐现场!宿主,您的‘嘴强王者’称号正在闪闪发光!是时候给这群老古董上一堂生动的思想品德教育课了!】
郭独射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大厅瞬间再次安静。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最后停在了程普和顾雍的脸上。
“纲常?祖制?”
他轻笑一声,笑声里满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我来问你们,如今是什么世道?”
“是天子蒙尘,汉室倾颓!是诸侯并起,相互攻伐!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你们跟我谈祖制?大汉四百年的祖制,守住了这天下吗?!”
“你们跟我谈纲常?你们口中的纲常,让百姓吃饱饭了吗?!”
他猛地一拍桌案,声如惊雷!
“一群抱着祖宗牌位,在漏水的破船上,讨论风帆该用什么颜色才合规矩的蠢货!”
“你们……”
“你们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跟我谈纲常!谈祖制!”
排山倒海般的气势,压得程普和顾雍等人喘不过气来,一个个脸色煞白,冷汗直流。
郭独射站起身,踱步到大厅中央,目光如炬。
“你们说,女子不能为政。我告诉你们,那是因为你们的眼睛,被偏见糊住了!”
“你们只看到了女子的柔弱,却看不到她们的坚韧!你们只看到了女子的感性,却看不到她们的细致!”
“治理一县,需要的是什么?是杀伐决断的匹夫之勇吗?不!是安抚人心的能力!是处理繁杂账目的耐心!是解决家长里短的共情!”
“在这些方面,你们扪心自问,你们这些大男人,有几个,比得上一个精打细算的当家主母?!”
此言一出,不少将领都不自觉地低下了头,想起了自己家中那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妻子。
郭独射指着甄宓,声音铿锵有力。
“她,出身中山甄氏,四世三公,家学渊源!论见识,论学问,在座的有几人敢说稳胜于她?”
“她,在袁家虎狼之窝,周旋于阴谋诡计之间,能保全自身,安然脱困!论心智,论隐忍,你们谁又比得过她?”
“我江东,行的是‘唯才是举’!不是‘唯雄才是举’!”
“只要是人才,能为我江东效力,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别说是个女人,就算是一条狗,我也敢让它去看家护院!”
“你们这群人,嘴上喊着唯才是举,心里却抱着男尊女卑的酸腐念头!叶公好龙,说的就是你们!”
他一番话,如同狂风扫落叶,将所有的反对意见,都驳斥得体无完肤。
整个大厅,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他这番惊世骇俗,却又无法辩驳的言论,给震得头脑发昏。
特别是那句“就算是一条狗,我也敢让它去看家护院”,简直是……粗鄙,却又形象到了极点!
周瑜抚着额头,脸上露出了苦笑。
他这位父师,骂起人来,真是连消带打,不给人留半点情面。
不过,这番道理,也确实让他茅塞顿开。
是啊,何必拘泥于形式,能者上,庸者下,这才是乱世的生存法则。
孙策更是双眼放光,他彻底被说服了。什么纲常祖制,在父师这“实用主义”的铁拳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郭独射看着默不作声的众人,最后将目光投向了从始至终都处于风暴中心,却一言未发的甄宓。
她俏生生地立在那里,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人生,还能有这样的可能。
她更未想过,会有一个男人,在文武百官面前,如此力排众议,为她,一个“无用”的女人,争取一个施展抱负的机会。
她抬起头,迎上郭独射的目光。那双明亮的眸子里,没有了初时的惶惑与不安,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光彩。
“甄宓……”她深吸一口气,声音不大,却清晰无比,“愿领皖县县令之职。”
“愿为司徒大人,为孙将军,为江东百姓……死而后已!”
这一刻,笼中的凤凰,终于挣脱了所有的枷锁,发出了第一声清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