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平线上,黑色的潮水汹涌而至。
三千河北精骑,人披铁甲,马配具装,如同一座移动的钢铁森林,卷起漫天尘土,带着无与伦比的压迫感,轰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为首一员大将,身高八尺,面如重枣,一部络腮钢髯,宛如猛虎。他手持一杆镔铁大枪,胯下一匹火炭般的战马,正是河北名将,文丑。
“全军止步!”
文丑一声暴喝,三千精骑令行禁止,整齐划一地停了下来,马蹄踏动间,金铁交鸣,杀气冲天。
他那双铜铃般的虎目,扫过对面严阵以待的千名虎卫,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区区千人步卒,也敢阻我大军?
然而,当他的目光,越过军阵,看到那高坡上站立的几道身影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张郃?
高览?
这两个本该在邺城大牢里待着的“叛将”,怎么会在这里?!
他心中惊疑不定,但更多的,是被背叛的愤怒。
“张郃!高览!你们两个无耻的叛徒!还有脸面出现在我面前?!”文丑的咆哮声,如同炸雷,
“速速下马受缚,随我回邺城向主公请罪!否则,今日定将尔等,碎尸万段!”
高坡之上,张郃、高览二人脸色复杂,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们与文丑相识多年,袍泽情深,如今阵前相见,已是生死仇敌,心中百感交集。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从高坡上悠悠传来,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战场的嘈杂。
“文丑将军,好大的威风啊。”
郭独射手持折扇,缓步走到阵前,身后跟着徐晃。他一身白衣,在这杀气腾腾的战场上,显得格格不入,却又有一种奇异的镇定人心的力量。
文丑的目光,立刻被他吸引。
“你是什么人?也敢在此饶舌?莫非,你就是策反他们的主谋?”文丑的铁枪,遥遥指向郭独射。
“主谋?”郭独射笑了,笑声中充满了嘲弄,“文将军,你这话,可就太抬举我了。也太小看你的这几位同僚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文丑,又扫过他身后那三千精骑,声音陡然拔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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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问你,文丑!你为谁而战?!”
文丑一愣,想也不想地吼道:“我自然是为袁公而战!为我河北基业而战!”
“好一个为袁公而战!”郭独射抚掌大笑,笑声中却带着一丝悲悯,“那我再问你!”
“张郃、高览、徐晃三位将军,哪一个不是为袁公浴血奋战的功臣?哪一个不是忠心耿耿的汉子?”
“他们为何要叛?!”
“你有没有想过,到底是他们瞎了眼,还是你的那位主公,瞎了心?!”
此言一出,不只是文丑,连他身后的许多河北将士,脸上都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是啊,这三位将军的叛逃,太过蹊生了。
文丑怒喝道:“一派胡言!他们利欲熏心,背主求荣,休要在此巧言令色,蛊惑军心!”
“蛊惑军心?”郭独射冷笑一声,“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
“我再问你!昔日田丰、沮授,为你河北定下百年大计,如今安在?!”
“一个下狱,一个受贬!只因他们说了真话,碍了袁公的眼!”
“我三问你!郭图、逢纪之流,谄媚无能,只会党同伐异,如今何在?!”
“一个总揽大权,一个引为心腹!只因他们会拍马屁,顺了袁公的意!”
“你告诉我!文丑!这样的主公,是明是昏?!”
“你告诉我!这样的朝堂,是清是浊?!”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
“张郃将军他们,不是背叛了河北,他们是看透了袁绍的昏聩,不愿再为这样一个志大才疏、嫉贤妒能的庸主,流尽最后一滴血!”
郭独射的声音,一句比一句响亮,一句比一句诛心。
他每说一句,文丑的脸色便苍白一分。他身后的将士们,更是骚动不已。
郭独射说的,全都是他们心知肚明,却不敢说出口的事实!
“你……你……”文丑气得浑身发抖,铁枪指着郭独射,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反驳。
郭独射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他向前一步,气势再次攀升。
“你以为你这次是来追捕叛逆?你错了!”
“你不过是郭图借以排除异己的一把刀!你不过是袁绍用来掩盖自己无能的一块遮羞布!”
“你今日若胜,功劳是郭图的!你今日若败,罪责是你文丑的!”
“你忠心耿耿,换来的是什么?是猜忌!是利用!是把你和你身后这三千河北好儿郎的性命,当成他袁家内斗的耗材!”
“你告诉我!值得吗?!”
“哇——”
文丑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猛地从口中喷出,身体在马背上摇摇欲坠。
他不是被骂得吐血,他是被这血淋淋的现实,刺得心胆俱裂!
他身后的将士们,更是彻底哗然了。
他们握着兵器的手,开始颤抖,看向高坡上袁绍的眼神,充满了怀疑和动摇。
就在此时,赵云策马而出,手中龙胆亮银枪斜指文丑,朗声道:“河北文丑,可敢与我常山赵子龙一战!”
赵云一身白袍银甲,英武不凡,甫一出场,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文丑正值心神大乱之际,被赵云一激,怒火攻心,咆哮道:“黄口小儿,安敢欺我!”
说罢,他双腿一夹马腹,如同一头暴怒的猛虎,直扑赵云而来。
“叮叮当当!”
两杆长枪,在空中瞬间交击了数十次,火星四溅,发出令人牙酸的爆鸣。
众人只看到两道快得模糊的身影,在战场中央急速地碰撞、分离,再碰撞。
五十合后,只听“铛”的一声巨响,两人双枪并举,各自纵马后退了十余步。
平分秋色!
文丑看着自己被震得发麻的虎口,再看看对面气定神闲的赵云,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自问武艺天下少有敌手,没想到,对面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白袍小将,竟能与自己斗个旗鼓相当!
这个自称郭独射的男人,麾下究竟都是些什么怪物?
郭独射见状,知道火候已经彻底够了。他再次开口,声音却缓和了下来,带着一丝悲天悯人的味道。
“文将军,还要再打吗?”
“你赢不了。就算你赢了赵将军,我身后,还有典韦,还有徐晃、张郃、高览。你觉得,你和你这三千兄弟,有几人能活着回到邺城?”
“我不想杀你。因为你和他们一样,都是河北的好男儿,不该死在这种毫无意义的内耗之中。”
他看着失魂落魄的文丑,抛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我与你打个赌,如何?”
“你不必信我,你回去,亲眼去看一看。看看邺城,如今是姓袁,还是姓郭。看看那些忠良之士,是身居高位,还是人头落地。”
“你回去看一看,你的那位主公,究竟是在为你补充援军,还是在为郭图的下一次清洗,签署将令。”
“若我所言有虚,你大可再提兵来战,我郭独射,项上人头在此,随时恭候!”
“但若我所言非虚……”
郭独射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那我江东的大门,随时为河北的英雄,敞开。”
说完,他对着赵云等人,轻轻一挥手。
“我们走。”
千名虎卫,如同潮水般,井然有序地后退,护着车队,缓缓离去。
从始至终,他们都没有再看文丑一眼,仿佛笃定他不敢再追上来。
战场之上,只留下文丑和他的三千精骑,呆立在原地。
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一名副将策马来到文丑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将军,我们……还追吗?”
文丑没有回答。他怔怔地看着郭独射离去的方向,又回头看了看来时的路。
来时的路,是忠诚。
前方的路,是迷茫。
许久,他缓缓地举起了那只沾染着自己鲜血的手,声音嘶哑地,吐出了一个字。
“……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