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苏日勒要去兵团忙工作,一早就骑马出去了。白之桃听嘎斯迈说,这次又是为了狼的事情。
草原不比上海大都会的高楼林立,几乎八成人口都还过着游牧生活,与这片土地上的原始猛兽共存,所以狼群几乎就是蒙古族人的邻居。邻里之间嘛,哪能不起矛盾,这实属正常。
“草原的冬天难捱,活过冬的狼都饿着呢!正好开春了,牛羊要抓膘,饿狼就会到营地抢羊吃,袭击频率比冬天还高!”
“有年春天,狼晚上来偷羊被抓住,一头直接撞到我床上!幸亏苏日勒那臭小子出手快,我这老婆子才能又活几年。”
白之桃听得心惊,不由得感叹:“那这岂不是狼害?”
嘎斯迈转动蜜蜡佛珠,睿智的摇了摇头。
“你们汉人,总爱用非黑即白的死脑筋想事情,来了草原就总说狼是狼害。其实狼才不是害人精呢,它们是腾格里派给我们的使者。”
“姑娘,你仔细想想,要是没有狼,牛羊不就要把草原吃光了吗?到时候草原死了,我们这些人可就都要饿死了。”
这番话听下来,白之桃心中实在惊讶,全没想过天地之间居然还有这样深奥的道理。只是她还来不及再多向嘎斯迈讨教一二,阿古拉就来找她学认字了。
阿古拉拉着她的手,将白之桃一路拖到自己家羊圈边上。
她的羊一早就赶出去吃草了,因为怕狼,所以放了好几条牧羊犬一起看着。白雪还要给小狗崽喂奶,无法领队,看到小主人来了就摇摇尾巴。
白之桃蹲下揉揉白雪的头。它原本就是条亲人的好狗,只要不摸小狗崽,就都是让的。
“我们今天不去草坡上吗?”
白之桃奇怪的问道。
阿古拉四处张望,好一会儿确定四下无人后,才神神秘秘的从怀里掏出个本子,递给她。
“嫂子,这是我哥捡到的宝贝。我们都不认字,所以想请你帮个忙。”
白之桃更觉气氛诡异。
她接过笔记本,见是个小小的牛皮纸本子,还算耐磨的材质但已经有严重磨损,便翻开看看,哗啦啦发现里面抄的全是各种诗歌。
“这是朝鲁捡的?”
“对。哥哥说这个肯定是知青的东西!”
白之桃又低下头,这次看仔细了些——本子封皮上腾了一句温庭筠的“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再翻到扉页,有个人名:林晚星。
白之桃顿时一噎。
如今全国号召响应革命口号,她这一代人和上两代人名字都爱起成建国、建军、建设等等,而这林晚星名字和她一样,一看便是坏成分家庭里出来的孩子。
就连着本子也是。抄满诗歌,边角还用钢笔画了花,与她偷偷带来的琵琶是同样性质,是极坏的东西,是资本主义的歪风邪气。
白之桃“啪”的一声重重合上本子。
“阿古拉,这个东西不能让人看到的。你和你哥哥说,一定要好好保管,知道吗?”
“可是哥哥说,不能藏别人的东西,这是偷窃要是做了偷盗之事,我们死后腾格里就不收了。”
“这不一样,”白之桃很难向阿古拉完全解释清楚,“要是这个本子被别人捡到了,可能这个本子的主人就会陷入危险。”
说了这许多,但阿古拉还是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好在她足够懂事,明白白之桃这么紧张大约也是为了她和哥哥好,便又问了一句:
“嫂嫂,我会听话,可这件事情我做不了主。要不然等晚上哥哥放马回来,我让他亲自来和你说,好不好?”
白之桃点点头,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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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晃而过,傍晚夕阳以至。朝鲁不用像苏日勒那样兵团营地两头跑,所以早早就带着马群回来了。白之桃忧心一整天,就和阿古拉在蒙古包前一起等他。
见白之桃站在自家毡房门口,朝鲁险些以为自己走错了门。于是抬头看看房子上挂的旗,又看看白之桃,挠挠脸说:“嫂子,你走错了,苏日勒家在那边。你要等他回来,我带你过去。”
白之桃摇摇头,从袖子里小心抽出那个小本子。
“朝鲁,这个本子你是从哪里捡来的?”
朝鲁张嘴却又一哑,随即脸很快的变红了。
“嫂子,这本子怎么了?”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哦,这是我在北边的水泡子捡的。”
朝鲁不好意思的说,“那边是二大队的营地,我前两天过去溜马顺便捡到的。对了嫂子,那里住着不少外面来的知青呢,等你以后稳定下来,就让苏日勒带你去见见”
朝鲁一开口就说个没完,根本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白之桃招手让他靠近些说,然后就把本子封面上的诗句念给他听。
“总之,这是一首情诗。这个本子应该就是你说的二大队里林晚星同志的东西。但这些都是封建腐败的坏东西,要是让人知道她抄写这些,她会被抓起来的。”
朝鲁脸色一白,沉思了会儿,又抬脸问道:
“嫂子,什么是红豆?”
白之桃皱皱眉,微微一愣。
“这个红豆就是‘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的那个红豆。就是说南方春天红豆树会结果,希望你多去采一些红豆,以表相思之情。”
“嫂子,那你的意思是说,林晚星同志想吃红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