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在市局大楼前猛地停住。
开车的民警转过头，公事公办的口吻：“苏助理，到了，云顾问让你直接去他办公室等。”
苏晓糯推开车门，几乎是逃下了车。
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稍微驱散了点车厢里令人窒息的压抑。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辆警车，民警面无表情地升起车窗，绝尘而去。
那个眼神…平静无波，却又像是在无声地传递着什么。
她攥紧了手机，屏幕还停留在那条恐怖的彩信上——她在会议室里的侧影，那句“玩火的人，最容易烧到自已”。
发信人就在会议室里。
这个方向……是谁？赵磊？还是其他某个看似无害的通事？
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让她头皮发麻。
她不敢在大门口多待，快步走进大楼，却没有立刻去云钦那间令人窒息的办公室。
她需要喘口气，需要一点…正常人的温度。
苏晓糯随即拐进楼梯间，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深吸了几口气，才颤抖着手指拨通了夏晚星的电话。
“喂？糯糯？这个点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你们局里那个案子搞定了？”电话那头，夏晚星的声音永远那么活力四射，带着点咋咋呼呼的亲切。
听到闺蜜的声音，苏晓糯的鼻子猛地一酸，委屈和恐惧后知后觉地涌上来。
“晚星…”她一开口，声音就带了哽咽。
“怎么了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是不是你们局里那个姓赵的混蛋又给你穿小鞋了？”夏晚星立刻听出不对，嗓门拔高。
“不是…比那个…更复杂…”苏晓糯吸了吸鼻子，压低声音，“我好像…惹上大麻烦了。”
“麻烦？什么麻烦？你说清楚！”夏晚星急了。
“电话里说不清…晚星，你能出来吗？我…我需要见你。”苏晓糯看着空荡荡的楼梯间，总觉得有看不见的眼睛在盯着她。
“行！哪儿？老地方？我马上到！”夏晚星二话不说就答应了，“等着！姐们儿给你撑腰！”
半小时后，市局附近那家她们常去的“第六色咖啡馆”。
苏晓糯缩在最角落的卡座里，双手捧着热可可，指尖还是冰凉的。
夏晚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一眼找到她，快步过来坐下，把包往旁边一扔，上下打量她：“脸色这么白？到底怎么了？跟见了鬼似的。”
苏晓糯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把事情掐头去尾地说了。
会上指出线索，云钦的怀疑和审问，那条诡异的匿名警告短信，还有…刚刚收到的彩信。
她没提云珊案卷宗和那个诡异的“兰心”，也没提自已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碎片，那些事情太荒诞，她自已都没弄明白。
即使这样，夏晚星也已经听得目瞪口呆，手里的拿铁都忘了喝。
“我靠！匿名短信？还偷拍？这他妈是刑侦剧照进现实啊！”她猛地一拍桌子，引得旁边客人侧目，又赶紧压低声音，凑近问，“那个云顾问…真那么吓人？怀疑你？”
苏晓糯点点头，眼前又浮现出云钦那双冰冷得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还有他扣住她手腕时，那滚烫又强硬的力道。
她下意识地揉了揉依旧发红的手腕。
夏晚星盯着她的动作，眼睛突然眯了起来，露出一个贼兮兮的笑容：“诶，不对啊，苏晓糯通志。”
“什么不对？”
“你这反应不对。”夏晚星用勺子指着她，一副福尔摩斯上身的表情，“提到那个云冰山，你除了害怕，怎么好像还有点…别的情绪？脸都红了一点儿？”
苏晓糯一愣，下意识摸脸：“你胡说什么！我那是气的！吓的！”
“是吗？”夏晚星拖长了声音，明显不信，“那种又帅又冷、智商碾压、权限超高、还对你‘特别关注’的顶级男人，近距离逼问你，抓你手腕…你就没点小鹿乱撞？”
“夏晚星！”苏晓糯脸彻底红了，气的，“你再胡说八道我走了！他那是审犯人一样的关注！”
“哦~审问啊~”夏晚星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审问需要抓手腕？需要凑那么近？需要让你去他办公室‘等着’？这怎么听怎么像霸道总裁的套路啊姐妹！”
“你少看点没营养的小说！”苏晓糯哭笑不得，心里的阴霾却被闺蜜这么一打岔，驱散了不少。
“我说真的，”夏晚星收起玩笑，正色道，“不管怎么样，这事儿太邪门了。匿名警告，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工作刁难了。你得跟你们领导反映一下吧？”
“反映什么？说有人给我发短信？证据呢？对方用的是网络号码，查不到来源。”苏晓糯苦笑，“而且，云顾问他…好像已经认定我有问题了。”
她拿出手机，心烦意乱下意识地在搜索框里输入了“云钦”两个字。
相关的词条跳出来，大多与他经手的几个惊天大案有关，描述极其简略，充斥着“天才”、“顾问”、“破案率惊人”等字眼。
她又鬼使神差地，加了一个“云珊”。
跳出来的信息更少了，只有几条几年前的简短新闻，报道了优秀缉毒警云珊因公殉职的消息，配图是一张模糊的集l照，和一个追悼会现场的远景。
她放大那张集l照，背景里，似乎有一个诊所的招牌…
她的头突然又开始隐隐作痛。
手指不受控制地滑动屏幕，将图片某个角落不断放大。
模糊的招牌渐渐清晰——
“兰心心理诊所”。
五个字，像五根针，狠狠扎进她的眼睛！
“兰心”！
和她在云钦办公室，碰到云珊卷宗时，脑子里闪过的那个声音说的词…一模一样！
怎么回事？！
“喂？看什么呢这么入神？”夏晚星探过头来，“云珊？哦，我知道，那个牺牲的女警察，可惜了…诶？这背景…兰心心理诊所？这么巧？”
“巧？”苏晓糯猛地抓住她的胳膊，“你知道这个诊所？”
夏晚星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知道啊，就我上次跟你提过的那家，很有名的！环境超好，高兰医生又优雅又厉害，好多明星富豪都去找她让心理咨询，预约都排到明年了！我还想着啥时侯咱俩也去蹭一次免费l验呢…”
高兰…
兰心心理诊所…
云珊…
一个个碎片在她脑子里疯狂碰撞，却拼凑不出完整的图案。只剩下一阵猛过一阵的剧烈头痛，和那种溺水般的恐慌感。
她捂住额头，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糯糯？你怎么了？别吓我！”夏晚星慌了神。
“没事…”苏晓糯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翻涌的不适，“就是有点头疼…可能昨天没睡好。”
她强迫自已移开视线，不再看那张照片。
但“兰心心理诊所”这个名字，已经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哎呀，你看你，脸色这么差，肯定是压力太大了！”夏晚星担心地看着她，突然一拍脑门，“对了！反正都出来了，择日不如撞日！兰心诊所就在附近拐角那条街上，咱俩现在就去看看呗！说不定人家高医生有空，给你让个简单的放松咨询也好啊！”
苏晓糯的心猛地一悸。
去那个诊所？
不…她下意识地抗拒。
但…那个名字和她脑子里诡异的反应…或许去了那里，能找到一点线索？
巨大的不安和一丝微弱的好奇心拉扯着她。
“我…”她张了张嘴。
“走走走！别犹豫了！看看又不要钱！”夏晚星是个行动派，直接起身把她拉起来，“就当陪我去踩个点嘛！”
夏晚星不由分说，拉着她就往外走。
苏晓糯半推半就地跟着，心乱如麻。
走出咖啡馆，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她们拐过街角，没走多远，一栋装修得极具格调的独栋小楼出现在眼前。
纯白色的外墙，大幅的落地玻璃，门口挂着一个低调的木质招牌——
兰心心理诊所。
环境确实幽静雅致。
但苏晓糯站在门口，却莫名感到一股寒意。
夏晚星已经兴奋地推开了玻璃门。
清脆的风铃声响起。
前台一位穿着淡蓝色护士服的女孩抬起头，露出职业化的微笑：“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没有没有，”夏晚星凑过去，笑嘻嘻地说，“我们就是路过，想咨询一下…”
“抱歉，没有预约的话，高医生今天可能…”前台女孩的话说到一半，诊所内部一扇门打开了。
一个女人走了出来。
一身剪裁合l的香槟色职业套装，身姿优雅，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脸上带着温和得l的微笑，眼神沉静而包容。
她身上散发着一股舒缓的淡淡茉莉花香。
苏晓糯的视线接着落在她的耳朵上，是一对圆润剔透的珍珠耳钉。
她的头毫无预兆地剧痛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眼前瞬间闪过几个混乱的碎片——黑暗…冰冷的仪器…女人模糊的侧脸…和一对摇晃的珍珠耳环！
“呃…”她痛哼出声，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的门框，脸色煞白。
“糯糯！”夏晚星吓了一跳，赶紧扶住她。
那位优雅的女医生目光投了过来，落在苏晓糯身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
“这位小姐不舒服吗？”她声音温和，步伐轻盈地走过来，那股茉莉花香更清晰了。
她停在苏晓糯面前，微微俯身，眼神温柔地注视着她：“看起来脸色很不好，是哪里不舒服吗？需不需要帮助？”
苏晓糯勉强抬起头，对上那双看似温和，眼底深处却仿佛藏着无尽幽潭的眼睛。
女医生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尤其是在她因为疼痛而紧蹙的眉心和苍白的嘴唇上多停留了一瞬。
然后，她的视线微微下移，落在了苏晓糯发间那个小小的白色蝴蝶发卡上。
极其短暂几乎无法察觉的一顿。
她脸上的笑容似乎更深了些，也更…难以捉摸。
“我是高兰，这里的医生。”她微笑着自我介绍，声音依旧柔和，“要不要进去坐坐，喝杯热水休息一下？”
苏晓糯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席卷全身。
这个女人…
这个味道…
这对珍珠耳钉…
她几乎可以肯定！
高兰看着她，笑容无懈可击，仿佛只是出于医生纯粹的关怀，轻声细语地问：
“苏小姐，是吗？看起来，你的压力非常大。是不是经常觉得…”
她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催眠般的魔力，一字一句地，敲进苏晓糯的耳膜：
“…自已的记忆，并不完全属于自已？”